第七章
“國舅爺已經封鎖了這件事,這消息還是李德忠公公拚死送出來的,應當沒錯。”
李德忠是蘇衍的貼身太監,他也是太傅府的人。
既然是他送來的,那這個消息就不會假了。
“沒過多久便是國宴,這件事情怕詹旭然也不好收場。”
殷牧悠輕笑了起來,已經等著看詹旭然的笑話了,“清淩,幫我更衣,等會兒咱們就去風自樓。”
清淩微怔:“大人不是昨天才從風自樓回來嗎?”
“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去。”殷牧悠眯起眼,“風自樓是販賣消息的地方,自然得靠他們把陛下失蹤的消息傳出去。”
清淩睜大了眼,恍惚間明白了殷牧悠的打算。
程江的事還不知跟詹旭然有沒有牽扯,隻不過詹旭然前段時間給他們使了這麼大的絆子,不回擊完全不像是太傅府的風格。
該給詹旭然挖挖坑了。
清淩恭敬的為殷牧悠更衣,他的手觸碰到那縷青絲時,一如銀河似的迤邐而下。這人全身上下都清雅素淡,唯有烏黑的發絲仿佛濃墨重描而成。
清淩表麵梳得格外認真,一時卻有些心猿意馬。
若是旁人見了此刻的殷牧悠,怕是要失神許久。
清淩不敢再多看,隻覺口乾舌燥。他對大人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可近來,他越發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就像發光體一樣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這種美,一日比一日尤甚。
不知不覺,殷牧悠已經梳洗完畢。
殷牧悠很快就到了風自樓,這裡乃是一個風雅的茶樓,無論寒門和士族風自樓都會招待。
前提是,你要有才。
當初風自樓開張做生意的時候,許多人因為這個噱頭去了,然而去過一次竟迷戀上了。而風自樓在那之後,也成為這皇都數一數二的風雅之所了。
那裡的樓主叫做祝月瑾,隻有少數人知曉,祝月瑾是個思念妹妹成狂、整日女裝示人的瘋子。
雖是個瘋子,除了愛穿女裝、精神分裂的把自己當成祝月清外,基本是個難得的人才。
“清淩,你在風自樓正門等我,彆跟著我進去了。”
“諾。”
當殷牧悠到達那個地方的時候,侍女帶著他到達了頂上的閣樓,樓道處青花瓷瓶裡插著幾支紅梅,四周暗香浮動。
閣樓之中,祝月瑾正舉著酒盞,看著下方的歌姬跳舞。
他的眼底黯淡無光,顯然是走神了,想起了某些傷心事。
“樓主,太傅大人到了。”
祝月瑾丟了酒盞,臉上頓時露出花一樣的笑靨:“今歌你怎麼有空來找我?”
“月瑾。”
祝月瑾眉頭一蹙:“我是祝月清,你喚我哥哥的名字作甚?”
殷牧悠隨意坐下:“彆鬨,今日是找你說事的。”
祝月瑾穿著灼紅的衣衫,他就喜愛這樣豔麗的色彩,一般君王才配用朱紅、正紅,他這卻不算是,而是比朱紅更嬌嫩的桃紅。
祝月瑾和祝月清原本就是龍鳳胎,祝月瑾的臉本身就偏女氣,穿這樣的衣衫更襯得他雌雄莫辨,眉目精致。
“有事才來找我,我還惱怒不得了?”
兩人僵持著,互相對視。
那些歌姬和侍女們早就退下了,這房間裡隻剩下殷牧悠跟祝月瑾。
祝月瑾湊了過來,嘴角掛著媚笑,在殷牧悠的耳邊低聲說:“賣你一個消息,三日後,風自樓,慕家安排了慕雪蘭進獻一支舞。”
殷牧悠眼神變得幽深:“她想做什麼?”
“你該問問慕家的人想做什麼?他們可打算把慕雪蘭塞到陛下的後宮去,特意製造的這出好戲呢。”
“三日後陛下要來風自樓?”
祝月瑾輕笑:“你猜。”
殷牧悠麵色微沉,細細思考起來。
祝月瑾眯起眼,企圖拿開殷牧悠臉上的麵具。可他剛一動了動手,就被殷牧悠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我說過,我不喜歡彆人看我的臉。”
祝月瑾聳了聳肩,仔細的端坐好:“哼,無趣。”
祝月瑾整理了下衣衫,他一垂眸,就看向了院子裡的紅梅。
那些紅梅似血一般紅,讓祝月瑾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不再如剛才那樣瘋瘋癲癲。
不知不覺,竟看得有些久了。
祝月瑾的眼神不再如女兒家柔媚,而是帶上了痛苦:“慕今歌,你當日為何要救下我?”
“我當日救下的是祝月瑾,你不是祝月清嗎?”
祝月瑾自嘲的笑了一聲,他的氣勢隨之一變,那張臉絲毫不帶半點女氣。
“方才想讓你騙騙我,你非得拆穿。現在我清醒了,你又明知故問了?”
妹妹祝月清是他唯一的親人,而兩人的命運卻全然不同。
祝家先人曾和妖族成婚,明明祝家幾代都是正常人類,到他們兄妹身上,卻覺醒了半妖之血。
祝月清是為護著祝月瑾而死的,那一日後,祝月瑾就瘋了。
“當年你若是早點到,月清也不至於連個屍體也沒留下。”
“就算我早些到,保住了她的屍身,也……”
聽了殷牧悠的話,祝月瑾像是再也忍不住那般,咬緊了牙關:“我和你合作,為你辦事,就是想把當年的人一個個的揪出來,替月清償命,最後那批名單呢!?”
“月瑾,你已經殺了整個村子裡的人了。”
“不夠!可是不夠!”祝月瑾站起身,幾近癲狂的湊到了殷牧悠麵前,“隻要我一想到那日的場景,我就覺得殺得不夠,他們該都去為我妹妹陪葬。”
見他如此瘋魔,殷牧悠有些不忍。
“世人皆是懼怕妖族,可一生了重病就到處尋求妖骨入藥。他們生挖出妖骨還不夠,還要烹食月清的血肉,以求病愈……今歌,我恨不夠啊!”
殷牧悠手在不斷捏緊:“……月瑾,我不會給你名單的。”
祝月瑾的瘋忽然就停了,他背影孤寂,像是耗費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地。
“我知道的,我以前也恨過你,為什麼不給我名單,甚至還派了人對你下毒和暗殺,但是最近我想明白了。”
“今歌,你留著那名單,是不想讓我死。”
“我報了仇,一定不想活了,你是因為這樣才不給我名單的嗎?”
一個月前,殷牧悠每日都差人送來一封信,他逼著那些人,以手段鎮壓,讓他們寫下懺悔自己罪行的書信。
甚至,每日對他們施加了怎樣的刑罰,他們過了什麼樣淒苦的日子,信上都有說明。
看到那些人受了報應,祝月瑾的瘋病這才逐漸好些了。
殷牧悠垂下眼眸,慕今歌握著最後一批名單,的確是為了讓祝月瑾為他效力,而殷牧悠卻並非如此。
“你愛怎麼想,便怎麼想吧。”
祝月瑾隨之燦爛一笑,宛如盛開之後的花,含著腐敗的氣息:“說吧,要我為你做些什麼?”
殷牧悠這才把事情告知給了祝月瑾。
三日後陛下根本不可能和慕雪蘭偶遇,因為陛下失蹤了。
他想要風自樓把這個消息不著痕跡的傳出去。
祝月瑾深深的看了眼殷牧悠,他臉上的麵具被他方才扯得有些斜了。那雙眼眸已經褪去了以往的肅殺,而隻剩下冷意。
這種冷,不慘雜質,猶如高山冰雪,看人的時候讓人心一下子就靜下來,卻不凍傷人。
祝月瑾微微一怔,忽然明白他所認識的慕今歌已經變了。
祝月瑾一斂袖袍,深深朝他一拜:“自當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