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人一路朝外走去, 不知不覺已經離開了醫院。
外麵的路燈寂靜的佇立在兩旁,卻早已經壞掉, 根本沒有半點光亮。四周尤其安靜, 隻剩下來往車輛的嗡嗡引擎聲。
孟雨澤的臉色沉了下去, 就這樣緊盯著殷牧悠。
直到江宏彬開著車, 按響了喇叭, 他從車窗內探出一個腦袋:“你們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上車!”
孟雨澤杵著拐杖, 一步步朝車上走了去。
殷牧悠明顯察覺到了他在生氣,便小心的坐到了車裡。
江宏彬一看這修羅場的氣氛,瞬間就尷尬了。
他是不是來得不湊巧?
江宏彬開動了車, 簡直欲言又止。
“江醫生, 他的腿真的沒事了嗎?”
還是殷牧悠的問話打破了寧靜, 江宏彬這才回過神來:“他恢複力比平常人好太多了,再養小半個月應該就痊愈了。”
殷牧悠露出一個笑容,完全鬆了口氣。
江宏彬好笑的問:“你這麼關心雨澤啊?”
“當然得關心!”腿的問題直接關係到孟雨澤的未來啊!
江宏彬打趣道:“回答得這麼斬釘截鐵, 要是雨澤是個女孩兒,我都以為你喜歡他。”
殷牧悠張了張嘴, 那句話就要從嘴裡脫口而出。
然而係統在腦海裡冰冷的提醒道:[彆毀人設。]
“以前喜歡, 現在……不敢喜歡了。”
瞬間, 車身就劇烈的往前傾,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在黑夜裡想起。
江宏彬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根本不敢看後麵孟雨澤的臉色。
“抱……抱歉, 我剛才走神了一會兒, 前麵有輛車, 我……”
他們差點出了車禍。
殷牧悠的頭直接撞到了前麵的座椅上,所幸沒出大事,他隻是捂著額頭,那雙杏眼裡都染上了一層生理性的淚珠。
“疼嗎?”孟雨澤皺著眉看他。
殷牧悠嘶了一聲:“沒事。”
“我幫你揉揉。”
殷牧悠表示拒絕:“我又不是小孩兒了!不用了!”
他這樣強烈的拒絕著自己,讓孟雨澤感覺到了刺痛。
寂靜的夜,時間都緩慢了下來,仿佛所有的情緒也變得細膩。那點兒疼痛感在逐步放大。
——以前喜歡,現在不敢喜歡。
每一個字都如同刀子一樣戳在他心裡。
可孟雨澤知道,這是自己自作自受,怨不得彆人。
他的確是在生氣,卻不是在生殷牧悠的氣,而是他自己。
江宏彬重新發動了引擎,很快就送他們到了宋家。臨走前,他擔心的看了眼孟雨澤,發現他整個人都染了一層孤寂。
江宏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原本想誘哄誘哄小可愛,讓他說些話來使雨澤開心些。
哪知道,全被他搞砸了。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麼事隨時聯係我。”
“嗯。”
孟雨澤和殷牧悠回到了宋家,江宏彬這才開著車離開了。
—
今天不能安眠的,不僅僅隻有孟雨澤,還有回到公司的宋父。
他一根根的抽著煙,辦公桌上隻開了台燈,昏暗的光線映照在他臉上,他雙指夾著香煙,不斷吞吐著雲霧。
那雙眼底,卻滿是渾濁。
忽然間,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宋父連忙走了過去接通了這個電話:“喂。”
“宋先生?我是孟氏的律師,想跟你商量一下雨澤繼承遺產的事……”
“他不是還沒滿十八歲嗎?”
“就這幾天的事了,早點準備總比沒有準備好。”
宋父捏緊了手,眼神泛冷:“是我考慮不周了,你說得對。隻是雨澤的腿還沒好,他才喪父喪母沒多久,這種狀態讓他出麵,怕是不妥。”
“可今天我們接到了江醫生的電話,他說雨澤的腿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宋父睜大了眼,很是震驚:“沒什麼大礙了?他是腿斷了,這才養了一個多月。”
“是啊,江醫生說是雨澤的恢複力要比一般人強,我是聽到這個消息才給你打了電話。”
宋父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這是他完全沒能預料到的:“我知道了。”
他們約好了五天後就來宋家,商談孟雨澤繼承的事宜。
宋父心中焦灼,一刻都等不了。
事到如今,隻能兵行險著。
還有五天,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打開了抽屜,裡麵安靜的躺著一瓶透明的小瓶,裡麵裝著白色的藥丸。
如果殷牧悠在這裡,一定能看出,這是江宏彬給孟雨澤開的止痛片。
東西,已經被交換。
幾天後,孟雨澤十八歲成年。
明天過了以後,他就能光明正大的離開宋家。
在此之前,還能把被宋父以監護人名義掌控的孟氏公司拿回來。
屋子裡,殷牧悠在幫他按摩大腿上,防止肌肉萎縮,他按得認真,而孟雨澤的眼神卻一點點變得幽深:“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說了我之前做錯了事,所以想彌補……”
這兩個字剛一說出口,就被孟雨澤打斷:“我不需要你來彌補。”
殷牧悠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孟雨澤的臉色很是蒼白,唇色也泛著病態的白,他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將碎發也打濕了些。
那張過於肆意俊美的臉,瞬間就染上了幾分憔悴。
殷牧悠手上的動作一頓,伸出手去撫摸他的額頭:“這幾天怎麼了?你晚上也一直在做噩夢。”
“我的確在做一些古怪的夢,可你這麼關心我,隻會讓我繼續誤會下去。”
“……誤會什麼?”
“誤會你喜歡我,誤會你是對我欲擒故縱!”
殷牧悠張了張嘴:“不是欲擒故縱……”
“嗬,我知道。”正因為知道,才對自己這樣煩躁。
他是真的嘗到了惡果,之前他為什麼要對殷牧悠的態度這樣惡劣?
話說到這裡,他就不再願意繼續交談下去了:“你先出去吧。”
殷牧悠明明想解釋,可孟雨澤的樣子儼然聽不進去任何話。
他離開了這個房間,心裡急促的問係統:[離那兩夫妻害他還有多久?]
[這個隻能靠主人自己發現。]
殷牧悠皺緊了眉頭,明明係統給他的劇情裡大概提到一段,說是兩夫妻使了詭計,讓孟雨澤的腿又再斷了一次。
他一定得守好他,至少是在這段時間。
殷牧悠站在門口,想事情想得入了神。
那邊宋父走了過來:“小杭,你哥今天出院了,你……”
“爸,你是想讓我對哥服軟嗎?”
“他那天喝了酒,的確有些不太記得。阿秦的性格我知道,他不會故意去汙蔑彆人的。”
這句話倒是事實,畢竟宋秦現在才十八。他真的學會使手段,還是在二十歲那年。
隻是宋父百般維護,讓殷牧悠覺得可笑:“他不會使手段,我就會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希望你彆怪你哥。”
宋父的氣焰比起之前小了太多,完全想象不到眼前的男人是之前打自己一巴掌的人。
殷牧悠很是詫異,最近有兩個關係的轉變,都讓他十分不適應。
一個是孟雨澤,而另一個……則是宋父宋母。
—
深夜時分,孟雨澤的額頭卻滲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睡夢裡也尤為不安。
明明隻要明天過後,就可以改變他的命運軌跡,可孟雨澤的狀態越來越差,殷牧悠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湊到他麵前:“孟雨澤,醒醒!”
他並沒有醒,反而沒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殷牧悠最近一直都在注意著孟雨澤,生怕給了宋飛宋母可乘之機。可他都這麼小心了,還是被那兩人得逞。
哪裡不對勁!
一到白天,殷牧悠就出去了,他悄悄給江宏彬打了電話。
孟雨澤變成這樣,準兒是宋父使了什麼手段。
而此時宋父也帶著李行走進了宋家,他身後還跟了許多團隊。
“今天可能要讓你們白走一趟了,雨澤從昨天就不大好。”
“不大好?是腿傷嗎?”
宋父搖了搖頭,虛情假意的對李行說:“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他精神狀態也不怎麼好。那孩子太早熟,裝作已經沒事的樣子,可昨天還是病倒了。”
宋父悄然注意著李行的表情,輕聲說了句:“憂慮成疾。”
李行臉色凝重,明明之前才找江宏彬確認,現在宋父卻告訴他們人病倒了?
不過再怎麼說,都得先去看看的。
李行執意要跟去,宋父也不阻攔,而是帶著眾人來到了孟雨澤的房間。
他打開了房門,孟雨澤正在裡麵沉睡:“你也看到了,並不是我胡說,雨澤他這些天精神狀態這麼差,怎麼繼承孟氏?”
李行朝屋子裡看了一眼,裡麵根本就沒有開燈,孟雨澤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還是傳到他的耳邊。
他額頭滲滿了細密的冷汗,臉色差得像一個瀕死之人。
李行走了進去,小聲在孟雨澤麵前喊:“雨澤,你怎麼樣?”
然而,他卻喊不醒他。
宋父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朝他歎息一聲:“我看這件事還是緩緩吧,讓雨澤多休息。”
“……也隻能這樣了。”
繼承的事就這麼暫且擱置,李行顯得十分擔憂。
殷牧悠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宋父送他離開。
他終於忍不住,緊抿著唇:“站住!”
“小杭,你來這兒乾什麼?”
殷牧悠看了他一眼,冰冷得仿佛已經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把人從裡到外看了個通透。
宋父忽然覺得心虛,明明對方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今天不是來談繼承的事嗎?為什麼這麼快就走了?”
李行扶了下臉上的金絲框眼鏡:“雨澤精神狀態這麼差,這事兒一時半會兒還談不了。”
“他精神狀態怎麼樣,我最清楚,並不像你說得那麼差。”
“誒?”
宋父手心都滲滿了汗水:“夠了!小杭,你要是再胡鬨……”
“胡鬨?不如等江醫生過來了,再問問清楚?”殷牧悠打斷了他的話,“我一直和孟雨澤同吃同住,他到底怎麼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行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同吃同住?”
殷牧悠沉著臉朝他解釋:“他腿不方便,又不喜歡傭人碰他,所以我才和他一起睡,順便照顧他。”
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忍不住笑起來:“看來宋家對雨澤還真好,竟然讓你去照顧雨澤。”
這可是宋先生的兒子啊,為了雨澤都當護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