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埃對維塔麗眉飛色舞的說怎麼暴揍了夏爾一頓,給她出氣,阿瑟就在一旁笑眯眯的聽著。他倆把小年輕的惡習學了個十足十,除了喝酒之外,還學會了抽煙。但又不是大城市裡年輕人時髦的卷煙,而是煙鬥。
阿瑟喜歡戴著一頂平頂的小禮帽,嘴裡叼著煙鬥。煙鬥不大,裡麵放著一小撮還算不錯的金黃色的烤煙煙絲。維塔麗反複確認了,大-麻這種東西在沙勒維爾還沒有流行,隻在巴黎和一些大城市裡,是那些時髦文藝青年的必備品。
維塔麗擔憂的是,按照哥哥這種“但凡被禁止的事物我都要嘗試一下”的性子,他接觸到大-麻之後,準會喜歡。要說文藝青年都愛好弄點可致幻的玩意兒,美其名曰“找靈感”,阿瑟也不會例外。
還有苦艾酒。他現在沒有沉迷苦艾酒,完全因為他手裡沒什麼錢,但等他結識魏爾倫,再去巴黎,可能就會……
他現在著迷於“帕爾納斯派”詩歌,對魏爾倫、馬拉美很是讚賞,而且還聽說保羅·魏爾倫有親戚在阿登省這邊,就在沙勒維爾附近,前不久因為巴黎公社的事情,魏爾倫還到親戚家避難了一陣子。
阿瑟聽人提到過魏爾倫,說他可以寫信把他的詩歌寄給魏爾倫。他相當自鳴得意,覺得自己的詩可棒了,但得不到他人的認可,這才是令他十分苦惱的事情。
現實就是,他一個沒有名氣的年輕男孩,就是寫出花兒來,得不到外界的認可,仍然隻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阿登男孩,鄉下小子。
他的詩歌跟以前流行過的詩歌、現在正在流行的詩歌都不一樣,雖然人們公認真正的“天才”隻有數學和音樂天才,但文學也是,不管是詩歌還是,一個有天賦的作者即使沒有受過多麼高深的教育,他寫出來的文字也跟彆人需要反複修改才能“完成”的文字大不一樣。所謂“靈氣”就是“天賦”,不能“習得”,也無法“模仿”。
蘭波家沒人能看懂阿瑟的詩歌,維塔麗也不敢說她全能看懂。他的詩歌從去年的純樸自然演變成了現在的帶有攻擊性的憤世嫉俗。他討厭沙勒維爾小城的拘謹和無趣,也討厭媽媽不停的嘮叨,但他又沒法真正離開,隻能以孩子氣的叛逆中二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不。所有這些汙穢始於我們的神甫!
噢!人民已不再是娼妓。我們齊心協力,
向前三步,就將巴士底獄踩得粉碎。
這頭畜生,每一塊磚石都滲出鮮血,
令人惡心;巴士底獄站在那裡,
斑駁的石牆向我們講述著一切,
而我們總是被它的陰影所籠罩。
當我們占領城樓,它便分崩離析!”
這首題為《鐵匠》的長詩大概表達了他對巴黎公社失敗的憤慨和失望。他是直率的,也是天真的,他用純淨沒有過多修飾的語句表達自己的思想;他具有一個天才的敏銳和自負,但也還是需要彆人的認可。而他最深刻的煩惱,第一是沒有錢,第二是過於年輕。
沒有錢,他就不能總在外麵浪,也不能去他想去的地方;太年輕,就總是被那些年長的人輕視。
對這兩個問題,維塔麗都深有感觸。
“你不會總待在沙勒維爾的,我發誓。”她認真的說。
“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弄到錢,我要有很多錢才行。”阿瑟煩得不行。這次去巴黎,他是步行來回,他很能走路,也願意走路,來回一共是480公裡而已;但他仍然沒法在巴黎停留下來,也不知道要怎麼讓彆人“讀”他的詩歌。
“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解決。”她大包大攬,“你要是把畢業會考考了,跟媽媽說你要去巴黎上大學,媽媽會給你生活費的。”
阿瑟還在遲疑:他對大學實在提不起來興趣。
德拉埃已經興致勃勃的開始攛掇他,“對呀,你該把畢業會考考了,這樣我們能一起去巴黎上大學。到了明年,巴黎該安穩了。”對於好友的心願,德拉埃也是了解的非常清楚。他自己做不來離家出走跑去巴黎的事兒,他怕被打斷腿。他家的家境要稍好一點,梅濟耶爾沒被普魯士軍隊炮轟之前,他家開了一間百貨店,是小商人階層。但他不敢離家出走,他怕他的母親德拉埃太太的眼淚,這就是人與人的差彆。
歐內斯特·德拉埃是典型的小城男孩,在有限的範圍裡叛逆一點,也不過就是學著其他男孩的樣兒,抽抽煙喝喝酒。雖然兩個年輕男孩說過要去見識一下失足婦女,但都沒那個膽子——沙勒維爾和梅濟耶爾都很小,誰都知道失足婦女有哪些,這麼年輕的男孩要是光顧失足婦女,那可是絕對會被人恥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