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塔麗的眼光很好呢。
他不無心酸的想著,她會過上她想要的舒適的乃至奢華的生活,以後她或許也會變成那些已婚女性,整天忙著照顧丈夫和孩子,跟彆的女人嘮叨著東家長西家短——不,她不會的,她就是一個小仙女兒,不管多大年齡都會是仙女兒。
他胡亂想著,不由得多喝了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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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離開酒吧的時候,3個人都喝得有點多,醉醺醺的。
加百列一回到旅館就忙著上樓找維塔麗,她聞到他一身酒氣,嫌棄的讓他趕緊滾回房間洗漱。
他笑嘻嘻的親了她臉蛋一下,“晚安,抱歉把你吵醒了。你睡著了嗎?”
“瞧你說的什麼傻話?”
“快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覺。”摸著她的小臉,滑滑嫩嫩的,香香軟軟的。
阿瑟上樓了,“維塔麗。”
維塔麗趕緊推了他一下,“快去吧,彆讓阿瑟又說我。”
“你都是我的未婚妻了,就不能給你一個晚安吻嗎?”
她踮起腳,在他唇上輕快的吻了一下,“好了,這就是晚安吻。”
加百列樂滋滋的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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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麼不能做吧?”阿瑟站在房門口,低聲對她說。
她有點害羞,低著腦袋,點點頭。
“他就算把大象說成玫瑰花,你也彆讓他上你的床,直到你們結婚的那天。你是個聰明女孩,但也隻是個女孩,你要知道男人都在想什麼,他們總是想著早點上你的床,就算他是你未婚夫也不能放鬆警惕。看好你的腰帶,我的好妹妹。”
她臉紅紅的,點點頭。
阿瑟摸了摸她頭發,吻了她額頭,“快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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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塔麗關上房門。
唉,哥哥說的沒錯,男人麼,過了青春期之後腦子裡大概就總是想著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所以他們才會去妓院;而這個時代男人普遍覺得用手解決是不好的,會傷身。她又不能去跟未婚夫討論這種事情,那會嚇壞他。沒辦法,還是隻能讓他憋著吧。
她偷笑。好吧,她自己不覺得“貞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兒,阿瑟是不想她成為“社會新聞”,至少不能像那位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盲目相信“愛情”,輕信男人的“愛”,這是她的不幸。她不會犯那種錯誤,再說,還有阿瑟幫她看著加百列。加百列要是想做點什麼不太好的事情,總要擔心會被阿瑟發現,想想可能就不敢了。
她剛要上床,又有人敲門,年輕男人壓低聲音,“蘭波小姐。”
會稱呼她“蘭波小姐”的隻有文森特,男仆從不直接跟她說話,有什麼事都是要女仆轉告她。
她納悶,走到房門邊,開了一條門縫,“文森特?”
他也一身酒氣,但顯然用薄荷水漱過口了,還用了古龍水漱口。他很緊張,又局促不安。
“小姐。”
她不解的看他。
“我想……從明天起,我就不跟你……不跟你們一起走了。我——”他凝視她,“我想留下來,可能待幾周,或者幾個月。這兒很美,我能在這兒待很久。或者我會去彆的地方,就在普羅旺斯,但暫時不會回巴黎。”
維塔麗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決定留下來,“——好。我把所有的畫材都留給你,再給你留……先給你500法郎,你租一所房子,或者住在農戶家裡,一旦住下來,就給我寫信,告訴我你的新地址,這樣我之後能繼續給你寄錢。”
他微笑,“謝謝您,您是個好女孩。我——維塔麗,請允許我這麼稱呼您,這是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我愛你,”他突然覺著心裡一陣輕鬆:終於說了出口,也不是那麼難嘛!“我愛你,可我知道你不會愛我,這樣,再留在你身邊就會太讓我難過了,我受不了。”
維塔麗一副受驚的神情,但沒說話。
“你對我很好,但可能更像資助人對他看中的未來的畫家,你都不知道我值不值得你花錢……我想過了,我得對得起你花的錢,我會努力的,不是為了你,隻是為了我自己。”他抿著嘴唇,一臉堅毅,“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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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
她是真的沒想到。她確實把他當成一項“投資”來看,沒錯,藝術資助人做的就是這種事,他們發掘沒出名的藝術家,給他們錢,讓他們能不為溫飽操心,安心創作。她做錯了嗎?好像沒有,隻除了沒有料到文森特會愛上她。
不過,好像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他的生活裡沒有其他女性,就像當初在寄宿的家庭裡會愛上烏蘇拉,他隻熟悉她,所以就愛上她了,可能實際上並不知道“愛情”是什麼。這樣,他應該是因為她跟加百列訂婚了,所以才終於決定離開。
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他是成年人了,該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總算可以躺到床上,想著今天發生了兩件重要的事情,其中一件事情她知道後續是什麼,另外一件事情的後續她無法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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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和加百列都對文森特決定留在阿爾勒並不驚訝。阿瑟認為文森特終於放棄了,加百列則認為文森特還算是“懂事”。
他沒有主動對文森特說願意資助他,隻是給了維塔麗1000法郎,讓她給文森特。
“你不能自己給他嗎?”維塔麗有點奇怪。
“小傻瓜!你不知道男人是怎麼思考問題的,這筆錢要是你給他,他會很愉快的收下;但要是我來給他,他不會愉快。”
“男人的虛榮心。”她翻了個白眼。文森特的態度放在他愛她的背景下就很能理解了:他不會接受加百列的錢。這麼說,加百列早就看出來了?
真是搞不懂男人的心理!
她叫來吉塞拉,讓她給文森特送去500法郎,再給她300法郎,要她這幾天跟文森特一起去看房子,幫他付了房租,再買一些衣服、日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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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馬賽,加百列和阿瑟白天都不怎麼出去玩了。阿瑟天天在沙灘上曬太陽,說要彌補這兩年待在英國那種整天陰雨霏霏的鬼地方而導致的日曬不足。
加百列整天陪著維塔麗,到處去畫畫,或是在馬賽街頭溜達。他寫信回倫敦告訴父母,維塔麗已經答應了求婚,訂婚宴會準備在聖誕節之前舉行,請母親幫他舉辦宴會;維塔麗將在10月底去倫敦,學習禮儀不需要半年,有一個多月足夠了。
奧蘭夫妻很快回信,說一個多月還是太緊張了一點,最好讓維塔麗10月初就去倫敦;另外,肯定要邀請養父福樓拜先生和生母蘭波太太參加訂婚宴會,要維塔麗儘快確定他們的行程,他們好安排住處;
維塔麗也寫信回魯昂和沙勒維爾,告訴福樓拜和蘭波太太她答應了加百列的求婚。福樓拜的信是卡羅琳寫的,熱切的恭喜她訂婚了;蘭波太太就更高興了,不過還是念叨了一番,大致意思也就是告誡她婚前不能跟加百列有什麼不可描述的關係,以免奧蘭夫妻知道了,覺得她不是“好女孩”。
訂婚真麻煩。
不過總是要經曆一次的,就忍忍吧。畢竟訂婚宴會不需要她操心,將來的結婚典禮也不需要她操心,就算很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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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很好,表現在繪畫上,就是現在的用色更柔和了。她本來就是師從德加,色彩偏好也向德加靠攏,喜歡那種夢幻般的顏色,色彩對比不太強烈,花卉和景色使用柔和的顏色是很好的,文森特以藝術品商人的眼光,說她的畫作要是掛出去賣,水粉色粉畫能賣到1、200法郎一張,油畫3、400法郎,主要是顏色太美了,非常適合家居裝飾,客人們也能欣賞這種色澤明快的畫作。
畫花卉當然是最安全的,畫風景也很安全,隻要掌握了技巧,光憑繪畫她已經可以養活自己,甚至比寫作還賺錢。
維塔麗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算是“出師”了,可以靠賣畫和寫作養活自己。
這天她在整理這次在馬賽畫的畫,水粉水彩色粉放在一邊,油畫放另一邊。油畫售價高是因為作畫時間長、顏料貴,所以她畫水粉畫比較多,油畫畫的少,水粉畫可以畫的很快,一天兩張不是問題。
隻畫了兩周,也畫了十幾張粉彩,算算就是2、3000法郎了。
她樂滋滋的,“看!這些畫要是全賣了,足夠母親和伊莎貝爾一年的生活費。”
“你家的小店利潤怎麼樣?”加百列問。
“還行,一年大概能賺2000多吧。她和伊莎貝爾一年用不了1000法郎,每個月還能給我和阿瑟寄幾十法郎。”
加百列算了一下,兩個人在沙勒維爾那樣的小城,一年1000法郎確實可以過得很不錯了,蘭波太太很是節省,但該花的還是挺大方的,比如她給阿瑟一個月寄70法郎,給維塔麗寄30法郎,是因為阿瑟開銷大,而維塔麗住在福樓拜家,自己幾乎不花錢。
關於維塔麗將來的嫁妝,阿瑟也跟他說了,蘭波家對於奧蘭家來說,當然是窮得不行,不過蘭波太太答應最少會給長女5萬法郎的現金做嫁妝。羅什村的田地本來也有維塔麗的份額,但阿瑟想過了,將來維塔麗不會回到羅什村,所以他會考慮在她結婚前,在倫敦郊外買一些田地,羅什村的田產到時候留給他們的大哥弗雷德裡克。弗雷德裡克還在軍隊服役,退伍後回到沙勒維爾,將來也不太可能離開家鄉。
他沒跟阿瑟說,他的父母起先也不太願意他娶一個鄉下姑娘。在他們看來,沒有貴族頭銜、又不是巴黎或倫敦出生的都是“鄉下姑娘”,更彆說維塔麗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家裡兄妹眾多,擔心他們婚後兒子就要連妻子全家都負擔起來,那可不好。
他費了一番力氣說服父母,蘭波家雖然窮,但並不是吃不飽穿不暖的那種,蘭波家的小店足夠蘭波太太和長子、次女過上小城中等水平的生活,她家還有田地,怎麼都不能算是無產階級;阿瑟不用說,牛津畢業後找個在報社的工作絕對不是問題,做報社或雜誌編輯是比較有社會地位、薪水也不錯的工作,他之所以之前說服父親寫推薦信、要牛津的保留學生名額,都是想讓阿瑟將來能獨立;維塔麗實際不需要為家人操心太多。
他還說了維塔麗在沙勒維爾的時候做主開了雜貨店,之後又跟阿瑟在巴黎,兩兄妹將自己的學習和生活打理的很好;在福樓拜家也已經學著管理莊園了,是個聰明女孩,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懂。
奧蘭太太擔心蘭波太太會在訂婚宴會上露怯,到時候那些貴夫人們不免要嘲笑她跟粗俗的農婦成了親戚。加百列回想了一下蘭波太太在倫敦時候的表現,認為未來的嶽母是沒什麼文化,神情也過於嚴肅,但最大的好處是不會亂說話;貴夫人們反正肯定會嘲笑她是個農婦,但她不會鬨笑話,貴夫人們也不至於閒到總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