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在信件來往中匆匆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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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塔麗回到法國後,阿方索先生專門跑了一趟克羅斯瓦莊園,一方麵是來看福樓拜的新劇本寫的怎麼樣了,一方麵是要跟維塔麗商量女性名人係列。
女讀者一直是類出版商更看中的讀者群體,她們更舍得買書,多花幾十個生丁乃至幾個蘇也無所謂,書的定價可以稍高;她們更願意向親戚朋友推薦一本好書,還不會在報紙上寫文嘰嘰歪歪個不停;一位作家如果得到了女讀者群體的青睞,那就得到了銷量保證。
現在市場上不是沒有女作者和以女性為主角的,但論起話題性和創作高度,維塔麗肯定是數一數二的,尤其她還很年輕,創作生涯還很長,她的賣得越多,生活水平就會越高,也就不會把自己的時間消磨在家務事和養育孩子上,會一直有充裕時間寫作。阿方索先生十分看好維塔麗,認為不出十年,她就會成為法國最有名的女作家,就像當年的喬治·桑。
喬治·桑在今年6月初病逝了,福樓拜沒能去參加老友的葬禮,但寫了深沉的悼文,沉痛懷念。喬治·桑比福樓拜年長15歲,要說他們的交往像戀人,其實更接近一種惺惺相惜的互相愛慕吧。喬治·桑年長後也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能折騰了,她的一生十分精彩,性格也很堅強,畢竟在幾十年前,像她那樣堅持跟丈夫分居,又有很多知名情人的,是極其罕見的,就是換到後世也沒有多少。
維塔麗認為她活得很灑脫,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她自己就有錢,很能賺錢,她最出名的時候,一年能賺3萬法郎左右,金錢保證了她的獨立,也保證了她不會因為金錢受到情人們的約束,所以她就是個既在傳統男性領域裡工作出色的女性,又是一個在愛情上也向男性行為靠攏的先鋒人物。
這話她沒法去跟福樓拜說,隻能跟莫泊桑說說。
莫泊桑也有其時代局限性,沒有超出普通男性的見識。他喜歡美麗的女人,也同情身世悲慘的女人,但他無法接受自己的生活中有一個喬治·桑式的女人。當然,短暫的來上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是可以的,但要是結婚,他說:“那我當然會選擇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
“說的什麼話?”維塔麗不客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像我這樣的女孩,意思是出身一般、沒什麼見識、呆頭呆腦、也沒有錢,是嗎?”
他忙說:“我說錯了,我的意思是,像我這樣的人,隻配找一個受過一點教育,老實又善良的女孩。”
“你不會。你會想要一個受過良好教育、家裡又剛好有一點錢的女孩,就像——就像瑪蒂爾德。”仔細想想,魏爾倫會跟瑪蒂爾德結婚,恰恰因為她就是那種文藝男青年們會想要結婚的女孩:美麗可愛又年輕,接受過不錯的教育,但又不至於讀書太多,讀書太多意味著會有很多自己的思想和見解,家裡經濟條件不錯,魏爾倫不管是不是真的愛她,都會願意跟她結婚。
“哪個瑪蒂爾德?”
“魏爾倫的妻子。”
莫泊桑恍然:這事他也聽說過。巴黎的文藝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這樁醜聞很多人都知道。魏爾倫已經徹底完了,不可能翻身,倒是阿瑟·蘭波,事件中的另一個當事人,現在成了法國文壇新秀,幾乎沒人記得或者說沒人會不識趣的提起當年的事情。法國人生性浪漫,已經主動理解成,當初阿瑟年少無知,不知道女人才是這個世界的珍寶。
阿瑟夏天在巴黎可算是大出風頭,巴黎的大小報紙上都刊登了他出入各種宴會、舞會的報道,還去了很多文藝沙龍,其中不乏一些很有名的沙龍;他就是和好友福蘭、德拉埃去劇院看演出,也會在報紙上有報道。他跟幾位知名的文藝沙龍女主人來往密切,還跟一兩個巴黎知名的交際花美女去看康康舞或是歌劇。總之,是個時髦的文藝男青年,乾了所有花花公子都會做的事情,高調無比,但配著他俊美的麵孔,誰也不覺得他有什麼問題。
“瑪蒂爾德——確實,她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最佳妻子人選,魏爾倫是個笨蛋!”他輕蔑的說:“他要麼就不要結婚,要是想結婚,就該好好對待她。”
“這話倒是說得實在。你呢?你考慮過結婚嗎?你是長子,莫泊桑太太肯定希望你能結婚生孩子。”
他苦笑,“我結婚……可能性不大了,我很可能會像福樓拜先生一樣。”他到底還是有點窘的,“我的病……治不好了,現在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吧。”
“彆這麼想,你小心一點,還是——”這話確實不太好說,“能多活幾年”?怎麼聽也不像是安慰人的話。她隻好有點尷尬的停了下來,換了話題,“彆想這麼多了,你好好生活,隻要你覺得沒有虛度人生,那就是有價值的人生。”
“你說的對。我想要留下來過這個世界的足跡,我的價值應該不止是又一個無關緊要的梅毒病人,死於痛苦和卑微。”
維塔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