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知指下頓住:“裴先生?”
對方沒應答。
黑暗中呼吸漸漸清晰。
他道:“閉眼。”
依舊等待了五秒,“啪”的一聲,滿室亮起柔和的燈光。
裴銜意坐在輪椅上,慢慢睜開眼。
謝知關上門,順手將購物袋放到邊上,擰眉問:“怎麼還沒睡覺?”
裴銜意居然沒叫委屈,目光認真地在他臉上掃過,看他臉色曬得發紅,容色疲憊,歪了歪頭:“等你。”
“等我?”
有什麼好等的?
“工作辛苦了,”裴銜意衝他張開雙手,熱情洋溢,“歡迎回家!”
謝知倚靠在門板上,隻穿著t恤長褲,側麵勾出條清晰的修長線條,抱著手看他:“為什麼要等我?”
裴銜意的眼窩很深,好似所有光芒都落在了他的眼底,黑眸亮亮的,理所當然地回答:“回家都要有人等呀。”
謝知說不清是什麼心情,片晌才又開口:“等了多久?”
“一小會兒。”
學會撒謊了。
謝知忽然很想摸一摸他看起來很柔軟的頭發,上前幾步,指尖在輪椅扶手摩挲了一下,嗓音意外地柔和下來:“抱歉,下次不會了。”
“嗯?”裴銜意歪頭看他。
謝知推起輪椅往屋裡走,沒吱聲。
下次再遇到傻逼大師這種事,還是直接把人拖到暗處打到老實吧。
反正債務也還清了,不缺錢。
家裡有孩子還是早點回來的好。
謝知煩了一天,心情總算愉悅起來,腳步有點飄地把裴銜意送回屋:“要聽睡前故事嗎?”
裴銜意搖頭:“長官看起來很累,快去休息。”然後又執念性地加了一句,“晚安。”
裴先生小時候可真是貼心小棉襖。
謝知握拳抵唇,忍了忍忽如其來的笑意,習慣性地給他留了盞小夜燈,關了屋裡的燈,握上門把時想起忘了件事:“晚安。”
因為裴銜意這一打岔,謝知完全忘了放在玄關那兒的東西,匆匆洗了個澡就卷著被子睡了。
再睜眼時,腦子裡的神經突突地跳,活像有人把它繃直了在彈琴,疼得要死要活,頭昏腦脹。剩下的殼子被當成了蒸籠,喘息間熱氣四溢,視野模糊一片,鼻尖也在發酸。
屋裡有人在走動。
謝知的手沒什麼力氣,努力想抬起手,立刻被人按住了。
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像是隔了層窗飄進來的,遙遠而模糊:“在輸液。長官,你發燒了。”
謝知恍惚差點又睡去,皺皺眉,眨了眨酸澀的眼,換另一隻手摸了摸額頭,燙呼呼的。
昨天小d的叮囑成了fg,好在臉上沒脫皮。
他呼出口滾燙的氣息,視線次第清晰,床邊架著點滴,藥瓶裡已經輸了一半。裴銜意擺脫了輪椅,彎腰站在床邊,在替他理被子,然後捉了他的手,塞進被子裡。
一瞬間時光仿佛顛覆,回到了幾年前。
隻不過那時是冬天,裴銜意的神情也和現在不一樣。
裴先生好像做什麼都是漫不經心、遊刃有餘的,將藥塞到他嘴裡強迫他吞咽下去後,冰涼的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摩挲了下,沉沉的笑意壓在嗓子裡:“謝知,不要因為沒人管你就糟蹋自己。”
現在回想,裴銜意那時應該有些不悅。
謝知也有些驚訝,他居然對那一幕記得如此清晰。
隻是畫麵重疊,人卻不一樣了。三年後的裴銜意情緒流露在臉上,不滿地嘀嘀咕咕:“宋淡跟我說了,那個壞人欺負你,害你生病。”
謝知發著燒,思考能力斷崖式下跌,沒發現這句話很奇怪——宋淡為什麼會知道sabine的事,還跟裴銜意說了。
他緩了會兒,喉嚨裡像是哽了鐵塊,擠出來的聲音沙啞:“石膏拆了?”
“不拆也能陪著長官。”
“用不著,”謝知沒那麼嬌氣,“去看你的動畫片。”
裴小朋友趴在床邊,下巴抵在臂彎裡,歪頭看著他:“動畫片沒有長官好看。”
……
換你親爹已經給你一巴掌了。
謝知沒精力和他瞎掰扯,看了眼點滴,不舒服地動了動。
被子換了床厚的,大夏天的要人命。謝知悶出一身汗,剛才腦子是蒸籠,現在是身體被塞進了蒸籠,蒸得他臉頰緋紅,睡著時還好,醒了後就有點受不了。
他偷偷把腳伸出去散熱,掀了掀被子。
冷空氣灌進來,舒服多了。
裴銜意像隻警覺的大犬,察覺動靜,立刻跳起來把被子壓回來:“長官,你不乖。”
謝知皺著眉和他對視。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不像以往那樣有侵略性,赤誠坦蕩得像是沒受過任何汙染。
謝知:“……”
裴銜意:“……”
謝知嘴唇動了動,想罵罵不出聲,挫敗地閉上眼。
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