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進屋時,客廳中央鐘表上的時針已經指向淩晨兩點。
a市每年的暴風雪都很驚人, 溫度計跌破十度, 狂風呼嘯, 搓綿扯絮般,隔天一早起來四下茫茫。
過去那三年, 每到冬日, 謝知不是待在客房裡,抱著本書在落地窗前看,就是去陽光房裡。
裴銜意……喜歡上閣樓。
閣樓裡可以看到後院的陽光房, 畫架上還有一幅未完成的畫。
謝知指尖一頓,垂著眼皮,摁開牆邊的燈,走向廚房。
小d安全把兩人送到, 遲疑了一下,不想打擾他們, 腳步還沒邁出屋, 背對著他的裴銜意腦後長眼了似的,伸手就把他提了進來。
“跑什麼, 這麼晚了上哪去,待著。”
兩位客人沒進過謝知的新家, 換鞋進屋, 好奇地四下環視——除了董玟幫忙新添置的家具,以及其他零星的屬於謝知的東西,這裡基本保持著原樣, 就是個冷冰冰的樣板房,空蕩蕩的。
隨時能拎包走人似的。
謝知在廚房燒了點熱水,倒給兩人,見倆人好奇地打量,淡淡道:“沒什麼好看的。”
小d喝完水,身體暖洋洋的,非常有眼色:“謝哥,客房在哪兒?我困了,先去睡了。”
謝知指了個方向,小d立刻溜走。
客廳裡隻剩謝知和裴銜意,兩人一坐一站,謝知低闔著眼睫,安靜地捧著杯子喝水。四下靜悄悄的,懸掛在牆上的鐘表發出滴答滴答的催促聲。
裴銜意觀察得很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住在這裡的感覺怎麼樣?”
“一般。”
謝知如實回答,起身示意他跟自己走,把他領進主臥,在衣櫃裡找了找,翻出件睡衣:“我的睡衣,和酒店裡的不太一樣,你穿著會有點小。”
說完沒得到回應,他挑挑眉,轉過頭,裴銜意正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屋裡的大床:“我剛剛想到了一個詞。”
謝知:“?”
裴銜意一手插在兜裡,歪頭看他,眼角漫著點說不出的勾人笑意:“引狼入室。”
謝知:“……”
謝知把手裡的睡衣塞進他懷裡,按住他的肩膀往浴室方向一轉:“那麼,狼先生,你該洗澡睡覺了,明早九點開會。”
裴銜意往浴室方向倒退,含情脈脈的:“要一起嗎?”
謝知一言不發,抱著手和善地凝視著他。
裴銜意遺憾地歎了口氣,隨手解開領口的扣子,低頭親了下他的額心:“晚安。”
謝知望著他的背影,心想,長得越來越快了。
僅僅幾天時間,裴銜意隨時隨地都在恢複變化,仿佛一直沉睡在腦海深處的裴先生終於睜開眼,開始主動想要恢複。
謝知能明顯地察覺到,“裴先生”離他越來越近了。
隔日一早,天還烏沉沉的,城市上空飄著旋舞的殘雪,這座城市尚未徹底蘇醒,而宋淡已經跨越半座城市,敲開了公寓的門。
甚至還抽空去章禾的家裡帶來了兩套正裝。
小d昨天開車累,醒得晚,隱約聽到動靜,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探出腦袋,本來年齡就不大,此時更顯出一臉稚氣:“啊,對不起,謝哥,我起晚了,等我三分鐘……”
客廳裡的三人齊齊望去,目光呈現出不同程度的慈愛:“回去。”
小d:“……”
“繼續補覺吧,”宋淡推了推眼鏡,“今天的場合不用你。”
“可是……”
裴銜意懶洋洋地截斷:“小孩子就要多睡點,沒有可是。”
一對上裴銜意,小d就沒話說了,灰溜溜地點點頭,回屋去了。
還沒來得及發言的謝知:“?”
到底誰才是發工資的人?
裴銜意猜到他在想什麼,衝他眨了下左眼:“我給的錢更多。”
宋淡:“現在明白什麼是萬惡的資本主義了吧。”
裴銜意端坐在沙發上,不像往日那樣懵懵懂懂,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宋助理臉色一肅,謹慎地研究了會兒裴銜意,評價,“裴先生越來越有以前的衣冠禽獸味兒了。”
謝知冷眼旁觀:“希望他恢複後你還敢在他麵前說這句話。”
“不好。我一向是個很識趣的人,不跟錢過不去。”
謝知許久沒有出席各類儀式晚會,換好衣服稍稍遲疑了下,才走出房間。西裝是個大殺器,裴銜意在外麵等了會兒,抬眼一看,裁剪適宜的西裝恰好勾勒出麵前人優美的身體線條,腰線窄細,兩腿修長。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眼睛一亮:“真好看。”
謝知不為所動,不耐地扯了扯領帶:“一套西裝而已,你經常穿。”
“那怎麼一樣。”裴銜意低下頭,解開領帶,不緊不慢地重新係上,動作熟練,手指靈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溫熱的指尖時不時蹭過謝知的下頷與鎖骨,流連忘返,唇角悄然彎起:“我是為了隨時保持形象,讓你看到我最好的狀態。”
謝知開始思考自己的“最好的狀態”。
裴銜意退後一步,舍不得將目光移開半寸:“你不同,你怎樣都好看。”
謝知:“……”
越來越難招架了。
圍觀這**現場般的宋淡:“……”
不能得罪看起來快痊愈了的老板——宋淡維持著職業假笑:“老板,以及老板娘,我們該出發了。”
去公司的路上,謝知把裴銜意逮到後座,坐到駕駛位開車:“你和宋淡再談談。”
這幾天宋淡陸陸續續發來很多東西,謝知通宵補拍戲份時,裴銜意就在片場裡坐著,看著文件等他。
等謝知淺眠幾個小時醒來時,他還在看。
“情況雖然嚴峻,不過沒有太糟糕,”宋淡拿出平板,打開幾份資料,“我相信裴先生能處理好。”
裴銜意接過來看了會兒,忽然生出奇思妙想,抬頭問:“知知,我要是被替換了,不再是公司法人,沒工作了怎麼辦?”
謝知眼皮也沒掀一下:“我養。”
裴銜意眼裡笑意愈濃,慢悠悠地消遣宋淡:“不用相信我,我有人養。”
宋淡:“…………”
麻痹。
抵達公司時還早,早上八點,會議還有一個小時才召開。行政助理在公司大門口焦灼地等著,見人來了,又驚又喜:“裴先生!太好了,您終於回來了!”
宋淡:“怎麼樣?”
“公司一圈大小股東十分鐘前已經在大會議室坐滿了。”見到裴銜意,行政助理一顆心落回原地,“裴先生您不知道,現在公司裡流傳著許多謠言,都……不太好,您趕緊上去吧!”
ceo養病幾個月,幾乎沒出過麵,要不是裴爭虹隔著重洋鎮壓,宋淡又聯合一圈人勉強維持著平衡,早鬨翻天了。
但壓得住局勢,壓不住飛竄的流言——裴先生重病即將離世、ceo玩忽職守不稱職、裴氏法人即將變更,林林總總,幾天一變,甚至有傳裴銜意其實不是在養病,而是做假賬洗黑錢被抓了。
職員們惶惶不安,總擔心哪天公司就大變樣。
裴銜意聽完,非但沒急著去會議室,反而先在公司轉了一圈。
知道今天公司要有大事發生,大夥兒來得格外早,擔心錯過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