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漫不經心的表象下,到底有多……
謝知慢慢放下日記本,在這間屋裡待了許久,轉身下樓。
書房裡又來了幾位客人,商量到入夜,才告辭離開。
謝知收拾了一下午的心情,推開書房門。
屋裡沒開燈,裴銜意坐在漏進微光的窗邊,叼著隻沒點燃的煙,微仰著頭,閉著眼,臉色惓懶,於朦朧的夜色裡,從脖頸到下頷拉出一條極性感的線條。
謝知心頭一撞,沒有開燈,腳步輕輕地走過去,低頭看了看他:“不點嗎?”
裴銜意睜開眼,風流的桃花眼裡簇了點笑:“你不喜歡,不點。”
頓了頓,才想起偽裝,剛想扒了臉皮嚷一聲“長官好累呀他們壓榨童工”——才不過兩回,這麼不要臉的台詞他已經可以麵不改色地說出口。話還抵在舌尖,就見謝知伸出手,打開抽屜,裡麵放著個dupont打火機,以前他常用,後來戒煙了,就隨便扔了個地方。
清脆的一聲,火舌舔舐著氧氣亮起,也映亮彼此的臉龐。兩人的視線交彙,謝知為他點燃了那支煙。
熟悉又陌生的香煙滋味蔓延在唇齒間,裴銜意坐直身體,嗓音低緩:“在想什麼?”
謝知說:“嘗嘗你的味道。”
裴銜意一怔,下一刻那支煙就被奪了。謝知學著他以前的動作,夾著煙輕吸了一口。
他沒抽過煙,也不喜歡這個味道,沒有經驗,毫無意外地嗆了一下,眉尖蹙了蹙。
裴銜意縱容地看著他:“不喜歡就不要試了。”
謝知沒吭聲,他垂下眼眸,低下頭,小心地銜著那支煙,遞到裴銜意嘴邊。黑暗裡隻有一點暗紅隱約,兩道視線在無聲中糾纏。
裴銜意的眸色深不見底。
他碾滅了那支礙眼的香煙,將謝知拉到懷裡坐下,捏著他的下頷看了會兒,不知不覺的,便吻到一處。
方才那點煙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微苦,發澀,煙草味並不好聞,卻叫人著迷。
麵前的男人強勢霸道,連接吻都要把控絕對主權。謝知搭在他肩上的手用了點力,抽出了點空,聲音含混不清,努力平複著呼吸:“陪我去個地方。”
裴銜意睜開眼,大手壓在他後腦勺上,輕促地笑:“地獄嗎?”
謝知抿了抿唇,雲淡風輕地回答:“三樓的鋼琴房。”
上次謝知走進那間鋼琴房時嚴重的應激反應裴銜意一點沒忘,聞言一頓,皺眉反問:“鋼琴房?”
“嗯,”謝知掙脫他的手,站在他麵前,朝他伸手,眸子裡似有冰雪融化,“一個人不敢進去。”
裴銜意望了他一會兒,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那雙手修長、溫暖,掌心與指尖有薄薄的繭子,交握時平穩有力,極具安全感。
謝知和裴銜意牽著手,重返三樓,走到上次他生日時來的房間。裴銜意稍有猶豫,謝知卻極為果決,抬手一推,沉重的屋門打開,室內的陳設如舊。
他盯著被遮起來的三角鋼琴,輕聲道:“裴先生,抓緊我。”
裴銜意抓緊了他的手。
罩在鋼琴上的布被拉開,謝知的心跳在一點點加速,望著那架鋼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快……四年了。”
他遲疑著,伸手去觸碰近在咫尺的鋼琴:“我醒來後……出現了點心理問題,很多事記不清,也彈不了琴了,連黎葭也不知道。我知道我心裡生病了,但我不想治。”
滯了滯,他唇角彎起,是個自嘲的弧度:“或者說是不敢。我很害怕去回憶那一天發生的一切。”
裴銜意彎下腰,掰過他的頭,讓他注視著自己。
謝知望進他的眼底:“和你結婚很好,你是個……”
“好人”倆字還沒出口,察覺到裴銜意僵了僵,謝知雖然忘了自己什麼時候收到表白還那樣拒絕過,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你是個讓人很安心的人。”
裴銜意鬆了口氣:“這是個很高的評價。”
“那三年我……渾渾噩噩,”謝知淡淡道,“董玟安排什麼,我就去做什麼。我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也看不到身邊的一切,有東西蒙蔽著我的眼,大概是痛苦與軟弱。”
他說話時偶有停頓,似乎很艱難,但都咬字清晰地說了出來。裴銜意終於知道他在做什麼了。
謝知在解剖自己。
他在把自己呈現給他看。
謝知放開裴銜意的手,衝他笑了一下,走到飄窗邊,背對著他。從這裡也可以看到後院的藍楹樹,高大樹影沉默地盤桓在院中,等待明年的花開。
“藍楹樹很漂亮,謝謝。沙冰也很好喝,謝謝。”
“怎麼忽然說起這些?”裴銜意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搖搖欲墜的馬甲,不敬業的演員輕咳了聲,補充,“長官。”
謝知淡淡道:“我讓你等了很久,下午的時候,我在想,你會不會是後悔了。”
他說:“還想演下去嗎?抑或想對我說點什麼?裴先生。”
身後的腳步聲緩緩逼近,隨即炙熱的體溫貼到後背,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裴銜意沉默了會兒,擁緊了他,笑著歎了口氣:“被發現了。”
“你的演技真的很糟糕,我需要很努力地配合你。”謝知側過頭,誠心實意地道,“除了撒嬌的時候。”
裴銜意假裝沒聽見後一句話。
“為什麼要裝傻?”
裴銜意自覺丟人,卻還是誠實地開口:“我擔心你喜歡的是那個傻傻的我。”他摸了摸鼻尖,“……給你看到幼稚的黑曆史,太難堪了。”
“是很幼稚。”謝知回身,以麵對麵的姿勢與他對望,看他果不其然垮了臉色,眼底閃爍的笑意愈發明朗,“但是我很高興能看到不那麼成熟的你。”
他捧起裴銜意的臉,專注地注視著他:“你的幼稚,跳脫,成熟,溫柔,都是你。”
正是這些,才組成一個他喜歡的裴先生。
裴銜意沉默下來。
謝知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裴銜意溫熱的手指在他下頷上緩緩摩挲著,無奈道:“那時你的驕傲都被打碎了,我怎麼舍得趁人之危。”
指尖往上,按住了謝知的嘴唇:“我也不想你因為感激答應我……謝知,我要你喜歡我,愛我。我想要我們有一個很好的起點,從平等的身份開始。”
謝知溫柔地看著他。
裴銜意在這樣的眼神裡一滯,再度開口時,嗓音竟有些啞:“寶貝,想知道昨晚國王求婚時說的是什麼嗎。”
“他說‘九年前,我心裡住進了個小王子。我想給他搭建一個城堡,裡麵藏著我的愛與珍惜。現在我想知道,我的小王子,他肯不肯住進來?’”
謝知說:“小王子回答‘不勝榮幸’。”
“……我愛你。”
“我也是。”謝知的聲音很柔和,“裴先生,您是我的光。”
話音未落,他再度被吻住,尾音破碎,碾碎在唇齒間。
和在書房裡濕潤曖昧的一吻不同,這回裴銜意的動作很溫柔,不含一絲情.欲。
“謝知,我們複婚吧。”他的呼吸沉沉,像在懇求,又像是邀請,“給我一個家。”
作者有話要說: 接個吻被鎖了,因缺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