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底,裴銜意提前處理好手頭工作, 送謝知到了學校。
通過入學考試後, 距離開學還有一天。
錯過了狂歡節和煙火表演, 漢諾威附近似乎也沒什麼有趣的地方。兩人順著萊納河走了會兒,乘著火車去了柏林, 牽著手在筆直的菩提樹下大街漫步。
道旁的菩提樹沉默地望著兩個異鄉之客, 從勃蘭登堡門走到馬克思恩格斯廣場,天氣不好,天幕上仿佛蒙著一層陰翳, 沒有燦漫的陽光。
裴銜意緊握著謝知的手,眉心不自覺地微蹙著,話少得反常。
看天色不早了,謝知帶著失魂落魄的裴先生尋了個餐館吃晚飯, 又到商場為他買了件新衣服,便乘火車回漢諾威。
他租了個獨身公寓, 麵積不大, 有個隔音不錯的小鋼琴房。
“有空我會回去。”謝知不甚熟悉地尋找杯子,給蔫掉的裴先生澆澆水。
裴銜意垂眸看他忙活了會兒, 彎腰將他抱起,放到沙發上, 覆上去, 手指反複摩挲著謝知的五官,良久,悶悶開口:“要想我。”
跟個小孩兒似的。
謝知的手順著他的背脊, 一寸寸按到他的後頸,往下壓來,在他唇上一吻:“嗯。”
三個小時後,裴銜意就要離開,地上掉了一地衣服。
胡鬨了一通,時間也差不多了。謝知給裴銜意穿上新衣服,熟練地打好領帶:“你該走了。”
注意到自己穿過的外衣被擱在床邊,裴銜意捏捏他的下頷,調笑:“偷老公的衣服穿呢?”
謝知恍若未聞:“要趕不上飛機了。”
“那就再留一晚。”
“宋淡會過來逮人的。”
“……”裴銜意以指尖揉了揉他潤紅的唇,“照顧好自己,隨時給我打電話。”
謝知點頭,看他轉身離開,公寓門哢噠一聲關上。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裴銜意的身影很快出現在視線裡。
約好的車正好到了,鑽進車裡前,裴銜意忽然又回頭看向樓上。
隔得挺遠,天色朦朧,他應當看不清窗邊站著的謝知,卻固執地看了許久,才合上車門。
謝知的手機響了一聲,是裴銜意的信息。
【銜意:看到你了=3=】
心底強壓的不舍和難受陡然翻江倒海。
手機掉到地上,謝知輕吸了口氣,甚至想立刻衝到樓下,讓裴銜意留下,或者跟他一起走。
但他的雙腳釘在原地,直至那輛車在視線裡消失,也沒挪動一寸。
這是他的選擇,也是裴銜意的選擇。
裴銜意一走,謝知也正式迎來學習生涯。
德國人普遍沉默嚴謹,和他們相處對謝知而言不難。
學校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學員,習俗、語言、性格各異,每個人都很優秀,年齡大多相近,除了在校上課,學員們經常跑出去在各種會展上演奏。
謝知不喜歡湊熱鬨,空閒時間,他喜歡沿著萊納河走走,遠望城堡,再回到公寓,煮一杯咖啡,給裴銜意打一通電話。
當a市進入新的一天時,他總是還停留在昨日。
習慣了睜眼就能看到裴銜意的日子,難免有些難熬。
德國的冬天寒冷而漫長,某個夜晚,謝知剛睡下不久被噩夢驚醒,恍惚忘了時間,迷迷糊糊摸向枕邊,沒有碰到熟悉的人,下意識就給裴銜意打了電話。
思維遲鈍十秒,看清周圍環境,方想起此時在哪兒,而國內現在是淩晨四點。
他連忙掐斷電話,下床喝了杯水,回來已經有了幾個未接電話,接通後裴銜意克製著焦急,儘量和緩地問他:“知知,怎麼了?”
——說不清心情如何。
謝知的眼眶發了澀,許久沒吭聲,裴銜意打開電腦準備訂機票,他輕輕開口:“沒事。有點想你,沒事。”
他輕手輕腳地鑽回被子裡,望著窗外朦朧的夜色,小聲和他聊了會兒,不知不覺睡去。
隔著幾萬公裡,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均勻呼吸,裴銜意沒舍得掛電話,按下靜音,起身洗漱回來,電話自動掛斷,大概是謝知的手機沒電了。
裴銜意揣著滾燙滾燙的手機,權當是冬日的暖手寶,煮了杯咖啡,在常常和謝知一起靜坐一下午的落地窗前喝完,才開車去公司上班。
班裡和謝知比較熟悉的是個英國人。
英國小哥名為daniel,雖然自詡紳士,但嘚啵嘚啵話很多,總讓謝知想起黎葭。
黎葭一直和謝知保持著聯係,怕他在德國寂寞,去哪兒都會第一時間分享有趣的事情給他。
四五月,德國的冷空氣還沒走。謝知和英國小哥在唱片店裡挑完唱片,收到黎葭新劇造型照片一張,唇邊多了點笑意,將自己買的唱片照片也發過去。
英國小哥好奇地問:“是你的愛人嗎?”
“是我的朋友。”走出唱片店被灌了一口風,謝知蹙著眉尖,低低咳了幾聲。
“我的朋友,你看起來需要好好休息。”小哥善意地道,“你似乎生病了。”
到這邊後幾乎沒生過病,謝知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
他沒怎麼將這事放在心上,嗓子難受了兩天,第三天早上,蟄伏的高燒轟然襲來。
謝知整個人仿佛被架在木炭上烤,差點暈倒在公寓裡。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喉間愈加緊澀發痛,發現這不是靠睡覺可以快速解決的問題,先給裴銜意發了消息,告訴他自己最近需要靜心準備考試,暫時不接電話。
隨即給英國小哥打了個電話,拜托他幫忙請個醫生。
英國小哥聽到他虛弱的聲音,嚇了一跳,不到一個小時,就帶著醫生殺了過來。
謝知頭昏腦漲地去開門,在醫生的建議下吃了點藥,又躺回床上。
這通高燒雖有征兆,但來得迅猛且猝不及防,謝知蒼白的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病態潮紅,烏黑的額發被汗打濕,嘴唇乾燥,渾身高熱,病得一塌糊塗,很有東方美人的病弱美。
英國小哥哇哇叫著,禮貌詢問能不能拍張照。
謝知提起最後一點力氣,氣若遊絲:“get out。”
隨即又睡了過去。
英國小哥不太放心,觀察了下他的狀態,在他無意識翻身時,發現他懷裡抱著件黑色的外衣,寬大得多,看起來不像是他的衣服。
他試圖將那件外衣扯出來,越扯謝知抱得愈緊,隻好拿著公寓鑰匙的備份,先走一步。
隔日來看望謝知,順便送食物時,英國小哥發現,謝知依舊抱著那件外衣。
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去納悶地和其他人討論“中國人睡覺抱著外衣是不是什麼祖傳偏方,可以治病?”
謝知渾然不覺。
他沉溺在光怪陸離的夢境裡,夢裡他總是在下墜,疲憊的夢境反而更消耗精力與體力,直到將胡亂抓來的那件衣服抱在懷裡,下墜的夢裡出現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他,他的呼吸才漸緩,漸漸睡得踏實。
英國小哥來過幾次,不知過了多久,公寓門又被推開。
他半睜開眼,朦朧看到床邊站著個高大修長的身影。那人彎下腰來,溫熱的手指拂過他高熱的額頭,深黑的眼眸中透露著憐惜。
我在做夢嗎?
謝知心想,他緊抱著外衣,與那人對視了會兒,覺得這個夢不錯,於是闔上酸澀的眼,想要將夢境延長。
夢裡的裴銜意伸手來奪他懷裡的衣服,他不願撒手,裴銜意微微歎著氣,彎下腰來,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無奈地笑:“衣服哪有我好抱。”
“乖,鬆手。”
謝知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撞進那雙沉如夜色的眼眸,緊攥的手指一頓,慢慢鬆開了手指。
等到英國小哥哼著歌帶午飯過來時,床上已經多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