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聞僵做在沙發好一會兒,才消化掉江畫寥寥幾句的內容。
他麵色由青轉白,浮現出惱怒後怕的神色:“為什麼不報警?抓不到秦揚,你下次遇到危險怎麼辦?”
蘇聞的語氣是江畫陌生的嚴肅,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訝然看去,蘇聞這才意識到什麼,話音緩和下來,循循善誘道:“畫畫,必須要報警,不然還會出事。”
如果是正常情況,江畫當然會報警。
他避開蘇聞認真的注視,猶猶豫豫道:“當時越歌來救我,把人打了。”
蘇聞愣了愣,耐心等他說下文。
“打得特彆狠,滿地都是血,胳膊胳膊好像也斷掉了。”
“當著你的麵?”
江畫點頭,至今想起那副場麵都心有餘悸:“最後還把人鎖在了櫃子裡,不知道秦揚傷成什麼樣,萬一特彆嚴重,會影響越歌吧,防衛過當什麼的”
除此之外,還有個原因。
江畫對越歌的話抱有懷疑,他不確定越老爹一百萬的賠償金到底和越歌有沒有關係,萬一所謂的意外和越歌有關,如果報警,這麼巧的事,警察肯定會順勢追查。
江畫眼神躲閃,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說:“他把我救出來,我不想連累他,我現在還欠他一百萬呢。”
一時間,蘇聞表情變化莫測,艱澀問:“你是說他為了救你才湊的一百萬,還給秦揚跪下了?”
江畫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差點跪下,還好我反應快!”
蘇聞沒再說話,細細擦掉江畫脖頸上多餘的藥膏,對著開始結痂的傷口出了會兒神,動作很輕地幫他重新上藥。
這和他想象中不一樣。
先入為主的偏見裡,越歌接近江畫就是抱有目的的,對於那種城府深沉的利己主義者來說,明明通知江家才是最沒有損失的選擇。
沒等蘇聞想明白,他便已經問出了口:“他當時為什麼不通知江家?”
說起理由,江畫頓時臉熱,紅蔓波及到正在上藥的脖頸,以至於蘇聞動作稍有定格。
“他說賭不起,怕我出事。”對著好朋友秀恩愛,江畫把自己說不好意思了,結結巴巴解釋:“我本來也奇怪呢,不過後來想想,當時我爸媽都不在A市,知道後可能也會先報警吧,秦揚那瘋子真打算看見警察就動手的。”
結果越歌來了,還是因為秦揚點了個外賣就找來的,彆說靠江家能不能找到他,就是警察可能都沒越歌腦子轉的快。
蘇聞沉聲問:“你們不是分手了麼?”
“唔剛剛和好了。”
來之前,蘇聞不顧陳夢榕的哀求與阻攔,下定決心要告知江畫和江家伯父伯母越歌的所作所為,多年的蟄伏待發,避免親弟弟一樣看大的江畫遭人算計,現在他卻有些猶豫了。
如果越天成之死隻是越歌為了救江畫而臨時下定的決心,那是不是代表,他和江畫之間可能不隻是簡單的利用關係。
不對那幾份保險是兩年前買下的,越歌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遲遲沒有動手而是選擇用錢捧殺越天成,不過是怕落下把柄,打算通過這種縱容的方式提高意外死亡的概率罷了。
像現在這樣臨時動手必定是冒了風險的。
蘇聞越是細想就越捉摸不透越歌的打算,如果越歌真打算插入蘇家,不會像養豬似的耐心養越天成兩年,臨近成年才下手,畢竟移交監護人也需要一段時間。
最大的可能,就是越歌的確沒瞄準蘇家,一開始就隻打算榨乾越天成這一頭‘豬’罷了,所以才會不緊不慢的,如今他為了江畫冒了這麼大風險,甚至來威脅自己保密
蘇聞不及喬修遠聰明,但思維十分縝密,排除掉一切原因,僅剩的那個不可能就是答案了。
他停下上藥的動作,聽見自己用艱澀的聲音問。
“畫畫,他真的喜歡你嗎?”
幾天前江畫都是不確定的,現在他卻是一百個確定。
“他特彆喜歡我!”江畫挺直腰背,開始大言不慚:“明明從高一就暗戀我,還不承認,還偷拍我照片呢。”
這時,係統突然冒頭:“當前進度百分之九十,宿主,酒後他否認高一暗戀你了。”
江畫:“誰在說話?”
係統:“”
蘇聞看著江畫眉飛色舞,提起越歌時格外明豔的表情,嘴唇不知不覺中抿成了一條線:“如果你以後發現被他騙了呢?”
江畫伸手拿起桌上的紗布擺弄,不自在地嘟噥道:“他是總騙我但喜歡我肯定是真的,不用以後,我想發現就能發現。”
蘇聞拿回紗布和膠帶,妥帖覆上他的傷口。
“怎麼發現?”
江畫神秘兮兮地朝蘇聞眨眼:“秘密,蘇聞哥,你彆擔心了,他雖然人額,不算太好,但也沒那麼壞的。”
蘇聞默了默,心想弄死親爹竟然還不算壞麼。
江畫遲疑道:“不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知道我要和你見麵後,他變得很怪,可能是吃醋了吧。”
蘇聞冷哼,是心虛。
如果可以,蘇聞不想事情演變成最糟糕的狀況,他清楚,一旦越歌的身份曝光大眾,蘇家會登上娛樂版塊,一向以恩愛聞名的父母一夜之間就會變作圈內笑柄,即便不會離婚,家庭氣氛也再回不到從前。
而江家得知越歌的所作所為,必定會想方設法阻撓這份關係,到了那時,江畫不會再有這樣的笑容,被送到國外後,大概率很長一段時間會想當初那般渾渾噩噩。
蘇聞見過江畫那副樣子,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靈魂似的,沒有多餘的表情,漂亮的眼睛也黯淡無光,僅是回憶,就讓他心臟抽痛。
但長痛不如短痛,為了江畫的未來,就算是這樣,今天他也做好準備了。
蘇聞閉了下眼睛,輕輕做了個深呼吸:“畫畫,有一件事”
“蘇聞哥!”江畫突然站起身,膝蓋不小心撞到桌台,疼得五官一陣扭曲,嘴上卻接著說:“能不能不告訴我爸媽啊”
借由越歌奇怪的反應,縱然江畫心大,也能推測出一些東西。
他笑得非常勉強,秀麗的小臉難掩蒼白,就像早就猜到蘇聞要說什麼,瑩潤的眸底映滿忐忑和哀求,滿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來。
“如果是越歌的事,能不能彆告訴我爸媽啊。”
蘇聞睜大雙眼,一時錯愕失言。
知道蘇聞平時最縱容他,江畫努力調動起所有腦細胞討饒:“他有時候是挺挺壞的,蘇聞哥,你彆和他計較了,我保證讓他反思,讓他道歉也行,我們私下解決就好了吧”
“”
其實江母猜測的沒錯。
他和江畫親密相處十幾年,卻從來沒表明過心意,不止是因為誤會了江畫對喬修遠的感情,更多的是因為覺得江畫還小,時間還長,他有足夠的時間先把自己變得更優秀,在各方麵都能成為江畫的依靠,再把重心放回江畫身上。
江畫特彆好哄,蘇聞知道的,卻不知道有朝一日,江畫會為了彆人來哄他。
蘇聞張了張嘴,想說你不知道他做得多過分,此時時針正好指向八點,口袋裡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蘇聞無聲看向來電顯示,又看了眼站立不安的江畫,終是先按下了接聽鍵。
話筒那端響起一陣簌簌晚風。
天台邊緣,越歌按滅煙頭星星點點的火光,極為生硬地垂了頭。
“說吧,你想怎麼樣。”
他低啞虛弱的嗓音裹挾在晚風中。
“我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