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約定和附中比賽的那一天天氣預報報得是晴轉多雲,但這個“晴”的占比實在是有點小。因為林翕上午九點在廚房裡忙活的時候，外邊的天空就已經慢慢陰下，叫人見不著太陽了。
林翕還有點擔心地特地打電話問過劉浩這個天氣會不會影響到球賽。
電話裡的劉浩答得十分爽朗,說天氣預報沒報雨，那下午就是陰天，剛好適合打球。況且他們和附中這一戰是榮耀之戰,就算是下雨也得扛著打完雲雲。
林翕見他興致這麼高,便不再提影響球賽的話題,而是琢磨著回頭出門的時候多帶兩把傘以防萬一。
他今天又做了果凍,因為沒有模具,所以是以碗為單位然後自己慢慢切割出來。有了之前的經驗，這一次做起來倒是快得多,外形看上去也不錯。
就在林翕挑了兩塊嘗味時，突然聽見有人敲了敲廚房門。轉頭看,就見是李仁德。
林翕咬著果凍，看見他後有些意外地叫道：“叔叔？”
最近學校暑期將近,沒有學生在校,食堂自然也跟著停工了。但有養家的重任在，所以林翕看李仁德最近好像一直在努力找新的工作,總不分早晚地往外邊跑，時不時還會拿起手機看資訊。隻是也不知是不是身體原因導致工作不太好找,所以李仁德最近的臉色總不那麼好看,像是連夜連夜地沒睡好，看著有點憔悴,臉上的笑容也不如以前多了。
林翕前兩天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還是有一次他和李仁德說話。向來很專注聽人講話的李仁德那次卻像沒聽見似的坐在一邊發呆，林翕多喊了他一聲,他才轉過頭來。
而今天這種跡象就更明顯了。
當林翕轉頭的刹那，總感覺眼前的李仁德相比之前好像老了不少，也瘦了，臉上的褶皺變得更加明顯，看著也比之前疲憊得多，但還是衝林翕打手勢道：“翕翕啊，你房間裡有個娃娃漏棉花，眼睛也掉了，回頭叔叔給你縫一下吧？”
林翕愣了愣，隨即才意識到李仁德指的是他那些放在床上的娃娃。
“漏棉花了？”林翕有些意外，他沒大注意到，想了想說：“不用了，回頭我自己處理吧叔叔。”
李仁德知道林翕一向寶貝那些娃娃，見他這麼說，也不強行要幫忙，點點頭便往客廳走。他這頭點得沒什麼氣力，轉過身後背竟然也是佝僂著的。
林翕見狀，眉頭一蹙，忍不住叫道：“哎叔，你吃不吃果凍？我剛做的。”
李仁德應聲回頭，看見廚房裡那些透明漂亮的果凍，聽見林翕是要他吃，這回倒是笑了，眼角的皺紋一道道的，卻搖搖頭，打手勢道：“不用，你是做給朋友吃的吧？你們吃就行。”
“夠他們吃了，叔叔你也嘗點兒。”林翕一邊說，一邊順手拿了根牙簽給李仁德。
林翕做的果凍口感比較特彆，外圍較硬一些，但一口咬碎的話，裡邊又全是帶著香甜的軟肉。他之前之所以會翻車就是在切上，最早做的時
候沒想那麼多，直接拿了家裡最大的碗，下意識切了好多層，結果中間沒有硬層包裹的果凍全部散掉，剩下外圍隻有硬的又不好吃。所以才不得不重做一次，也因此找到了合適切割分層的小碗去裝，就是做一次下來要洗的碗有點多了。
但隻要結果好吃，對林翕來說這些都沒什麼問題。
見林翕堅決要他嘗嘗，李仁德最終還是接過了牙簽，叉了一塊晶瑩剔透的果凍吃。吃的時候好像不太舍得，含在嘴裡反複咬了半天，然後才笑眯眯打手勢道：“好吃，好吃。”
這回笑得倒像以前一樣了，但即便如此，那雙眼裡也依舊含著散不去的疲憊。
林翕皺了皺眉頭。
他上一世這個時期太不關注家裡了，隻知道他們家還清了高利貸，但其他還七七八八欠著點，隻是這個“欠著點”的“點”到底有多少，又是怎樣的一個還款壓力他是不清楚的。
李仁德變得這麼疲憊，難道是家裡最近經濟壓力大了嗎？林翕這麼想著，斟酌了一下語句，一邊又給李仁德遞了塊果凍，一邊說：“叔叔，我已經考完試放暑假了，所以我想著過兩天去找個暑假工吧，或者發發傳單之類的，給你和媽媽減輕一點負擔。”
門口的李仁德聽見一愣，隨即像是被戳中什麼，要跳起來似的，有些著急地用勁打手勢：“你乾嘛！不用！”
“怎麼能讓小孩子做事？你念書玩就好了，不用你做事的，家裡還沒有那麼缺錢。”李仁德手勢打得又快又用力，喉嚨裡甚至急得發出了單音：“不用的翕翕，家裡真不用你去工作，你要是缺錢就和叔叔說，沒有讓你這麼小就去工作的道理……”
“我不缺錢啊。”林翕搖頭，想了想，還是如實說了：“但我覺得你和媽媽最近壓力好像很大，我想幫一幫你們。”
“和媽媽”這一段當然是撒謊的了，因為林美玲和以前比並沒有什麼不不同。她還是和過去一樣，暑假沒有授課任務就出差去帶一些特彆項目，反正她總有辦法讓自己不回家。
所以家裡看上去壓力大的，隻有李仁德。
李仁德不傻，一聽林翕這話就明白了，表情呆住了一瞬，隨即手勢也慢了下來：“不是，叔叔不是因為這個……”
片刻後，好像想起了什麼不太高興的事情，力氣被抽乾了似的，整個人都有點頹然道：“叔叔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為什麼？”林翕問。
他過去這個時期對李仁德完全不關心，所以一時也想不起來李仁德這幾天的憔
悴上一世有沒有過同樣的情況，以及原因是是什麼。
隻能問。
李仁德的手顫了顫，好像是想說，但最後又還是沒說出口，隻抹了把臉，擺擺手說：“哎，也沒什麼。”
隨即又反複強調說：“反正不是因為工作，不是因為錢，家裡沒窮到那個地步，你缺錢就和叔說，彆出去找工作，你這點大的小孩兒出去找工作最容易被欺負了，知道嗎……”
*
後來無論林翕怎麼問<，李仁德都再沒回複他，隻在林翕做完果凍離開廚房後，自己又進去做了頓午飯。
用午餐期間，林翕也依舊在旁敲側擊地問，但李仁德卻說什麼都不肯答，故而飯後林翕隻能自己先回房。
他先是在床上坐了會，隨即記起了李仁德之前站在廚房門口時說的話，轉身從娃娃堆裡找出了他口中漏棉花掉眼的那一個，然後想了想，又自己從家裡的工具箱中翻出了針線。
這種補娃娃的事林翕小時候經常乾，不過他那會兒不太會，經常補得亂七八糟的，也就能湊活看看。後來倒是熟練得多，隻是時隔這麼長時間，手藝早就生疏了。如今再補起來，竟和當年剛學會的時候效果差不多，把笑眯眯的小牛眼睛都給縫歪了，看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林翕補完後自己坐在床上樂了半天，隨即順手拍了張照片，想給學長發過去。
隻是臨發送前，突然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狂跳的心臟以及那荒謬的想法，心下頓時僵住––他還沒有徹底理好自己的情緒，也有點不知道在這樣的情緒下要怎麼去麵對學長，於是手指一轉，這張圖片就這麼被他發到了空間裡。
配字“手殘傑作”。
姚紫荊和蔣莉莉很快就來點了讚，蔣莉莉大概也覺得這小牛的表情被折騰得好笑，連發了三排哈哈哈，那笑聲都快溢出屏幕了，林翕看著忍俊不禁，正要敲字回，就見評論裡又多了一條。
學長：“喜歡這個？”
林翕愣住，他沒想到發空間學長也會回得這麼快。
隨即瞥了眼那滿床的娃娃。
小時候的林翕確實是喜歡娃娃的，但他喜歡的不是那種卡通、可愛，粉嫩的娃娃，而是大娃娃。越大越好，最好能讓他整個人都窩進去，躺在娃娃的懷裡。
然而這樣的娃娃往往價格極高，遠超出了學生時代的林翕可支付範圍，於是他隻能另辟蹊徑，用飯錢裡省下的那麼一兩塊攢著，然後去遊戲城裡的娃娃機裡邊圈。
那時有一種娃娃機裡邊的娃娃是由大到小都有的，就看玩家能不能圈中象征著最大娃娃的杆。林翕還記得，他常去的那家遊戲城裡最大的娃娃是個綠色的怪物，掛在透明玻璃櫃裡顯眼極了，看著有點醜，大多數人都不喜歡，有些還笑說不如中個小的呢，但林翕站在玻璃櫃前，眼睛卻一下子亮了起來。
就喜歡那個，比他都高了，好像帶回家就可以保護他一樣。
後來也就一個勁地往那個遊戲機裡投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