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鑼鼓聲越來越響，人群越來越近，心裡的期待越來越大，結果他們卻在半路上進了另一戶人家。
不是他曾祖父中了秀才啊！
顧思有些失望，不過一想也對，要是真覺得自己有希望中，他曾祖父就在府城裡候著消息了，不會考完就直接回了家。
他轉過頭去看，卻見他滿臉皺紋與滿頭白頭的曾祖父一臉茫然，像是不能理解這件事一樣，不由心裡一酸。
“曾爺爺……”顧思怕曾祖父被這事打擊到，老年病犯了出了什麼事，小聲的喚人。
但顧家曾祖父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不應聲。
遠處街道，有人狂奔而來，老遠的就拉長了音大聲嘶喊：“二爺，我大哥中了！中~了！中~了！”
顧家曾祖父眨了下眼睛，眼神有了聚焦。
顧思鬆了口氣，看著他曾祖父慢慢回了神，放了心。
來人很快的跑了過來，站在顧家曾祖父麵前，三十多歲的人了，說話時興奮的又蹦又跳：“二爺！我大哥中秀才了！中~秀~才~啦！”
顧思理解這個不知道排行第幾的堂伯的激動，但有些氣他：不知道老年人受不得刺激啊！喊三五遍不行還得說七八遍！
顧家曾祖父回了神，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連聲說著：“好！好！小一好樣的！”
笑著笑著，眼淚滾了下去，連忙轉過身擦了。
他高興，那是他同一個爺爺家的大堂兄的長孫啊！
他也心酸啊，他都七十八了，連個孫輩都不如，下次還有沒有機會參加院試的機會都說不定。
他更是羨慕，小一隻有四十三啊，就中秀才了！要是命好了，這輩子說不得能考個舉人老爺當當。
顧思跳下拴牛樁，連忙遞了帕子過去。
來報喜的顧五伯見此這才想到，他二爺今年也參加了院試，學問在村裡的四個童生裡是最好的，現在他大哥中了，他二爺卻沒中……
好像，現在過來說這個有些沒眼色。
顧思見這伯伯雖尷尬的收了些笑，還是止不住眼裡的喜意，便對他說：“我家知道了，快去彆的家裡吧。”
“哎！”顧五伯喜的應一聲，伸手摸了一把顧思的頭，跑跳著走了。沒幾步遠，他壓抑不住的興奮又從雀躍歡樂的聲音裡傳了出來。
顧思也跟著笑了，心裡的高興要大於那一點失落，一門子裡的伯伯中秀才好啊，他家以後就有了庇護。
顧爺爺出來看時走的遠，這時回來了，見顧思用食指抹著眼睛向他示意，便明白了，有些擔心的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
顧家曾祖父擦了一陣眼淚，見情緒止不住，乾脆進門回了家裡。
顧思和爺爺一起跟了進去，一直跟到書房裡。
沒了外人，顧家曾祖父勉強壓住的悲傷終於止不住，滿身失落的跌坐在椅子上。
“沒事的曾爺爺，堅持了就會有希望，我們下次再考。”顧思安慰他。
小曾孫稚嫩的語言讓顧家曾祖父終於露出了笑容來：“好，下次再考。”
他這會兒已經緩過神來，對著二兒子笑道：“沒事的，都多少年了，早習慣了！其實他中了比我中了的要好。”
說著這樣的話，顧家曾祖父卻是費了些力氣的，緩了一下才道：“是好事。我中了說不得沒一兩年就一蹬腿兒走了，到時候家裡連個童生都沒有，沒了個庇護這家業你們不好護住。現在你侄兒中了，他還年輕，有他護著咱家，真比我中的結果要好。”
顧爺爺點了點頭，拉著顧思出去了。
一出去，屋子裡就傳來了啜泣聲。
那哭聲聽得顧思心裡發悶，他曾祖父理智上知道大堂伯中了對於家裡更好，感情上卻一時接受不了。
中秀才是他曾祖父努力了一輩子也想要的結果啊！
顧思歎氣，想著自己要不要將來考個秀才讓曾祖父開心一下。
但他沒有什麼過目不忘本事，考秀才要靠自己，離下一次院試還有三年，還不知道他曾祖父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最重要的是，他不一定一次就能考中啊。
顧思有些發愁，屋子裡的顧家曾祖父哭過一陣，這才感覺好了些。
顧爺爺在外聽到沒了動靜，讓顧思端了小半盆水進去。
顧家曾祖父洗了臉，精神這才回來了。
這時候，家裡聽到動靜的人都回來，見長輩精神還不錯，都露出了笑意來。
顧家曾祖父就帶了鞭炮，領著家裡人去往了顧大伯家。
顧大伯門外家裡人多的很，都有上百人了，光門子裡來了半百，還有看熱鬨的鄰居和報喜的喜子們。
鑼鼓喧天，鞭炮齊響，極為熱鬨。
顧爺爺怕顧思被人擠著，就抱著他。
顧家曾祖父道了喜，顧大伯拉著他的手歎氣：“我這次隻是運氣好，誰不知道二爺您的文采勝過我，我能中，您定也能中，可彆泄氣，下次再考，到時候讓咱們顧家一門兩秀才！”
顧家曾祖父聽了這話心裡舒坦了，想著以後的盛景心氣兒也有了，笑著點頭，哈哈笑：“那就借新秀才的吉言了！不過在這之前，我家還得你照顧著啊。”
“那是一定的！”
旁邊裡長也過來了，笑著道喜後，感歎極了：“墨稼真是爭氣啊，可給我羨慕的！現在咱們村有了秀才，在鄉裡也有底氣了。”
顧思聽了這話，覺得哪裡不對，轉頭問爺爺：“墨稼？”怎麼這麼耳熟，他這個讀書的大伯父好像是叫顧耕吧？
顧爺爺以為顧思不懂，笑著解釋：“墨稼是你大伯的字，取自‘紙田墨稼’。耕稼相隨，他單名一個耕字。”
顧耕，顧墨稼？
顧墨稼！
這不是他前世看過的一本書裡的炮灰的名字嗎？
顧思一細想情節，臉都白了。真要說起來，顧墨稼勉強能算得上一個小配角，真正的炮灰是顧墨稼同族裡的一個童生長輩。
各種情節都指定了，那個被人算計、錢財耗儘、家破人亡的炮灰好像就是他曾祖父啊！
完犢子！
他是家破人亡裡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