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政試院考棚在大堂東西兩側,顧思目送曾祖父向著東邊走去,旁邊的差役喝他:“快入座。”
顧思收回目光,向著大堂走去。
他是府試前十名,府試前十會在大堂提堂,不在東西兩側的考棚。
找到自己的座位,一看桌子間門的距離,起碼都有半丈了,位置坐著舒服。
不像東西兩邊考棚,桌子間門才兩尺的距離,坐著都擠得很。
他坐定以後,很快其他的人都一一來了。
接著,學政帶著幾個人進來,在大堂中間門的桌子後坐下,有侍從磨墨,學政提筆寫了試題。
有差役將紙小心的拿給右邊小桌上的書吏,對方將試題接過,在紙上寫成大字,遞給右邊排隊的差役,這差役接過,刷上漿糊,粘在了木牌上,舉著在大堂內走動。
顧思抬頭一看,最左側漢中縣三個大字,第一個果然是漢中縣的試題。
院試每個縣第一道題都不一樣,出題的順序應該和進考場的順序一樣,他還得再等幾道才能到西鄉縣。
漢中縣的題是截搭題,意料之中,就是有些失望。截搭題就沒有好答的,看來這次各縣都是截搭題了,西鄉縣不會例外。
顧思便盯著前方學政落筆,等他們西鄉縣的試題。
這種現場寫試題,能最大限度的防止考題泄露。隻要學政不與人談及試題之類,不被人摸清心思和習慣,可以說安全沒有泄露的可能。
第一個拿著漢中縣試題牌的差役已經出了大堂,向著東邊考棚去了。
學政此時已經寫完第二個縣的考題,差役拿去給書吏謄大。
第二個拿著漢中縣試題的差役在堂內轉一圈後,向著西邊考棚去了。
這時書吏第二縣的試題謄大完,交給旁邊差役……
顧思一看到了跟前的題牌,依然不是西鄉縣的,繼續等。
這兩道題的難度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們縣的試題難度怎麼樣,可不要太難啊。
等西鄉縣的試題終於到了眼前,顧思認真盯著看了,抄下來。
題目是:死於安樂也庖有肥肉。
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出於《孟子.告子下》。
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這合起來的意思就成了“在安逸享樂中滅亡廚房有肥肉”。
顧思不得不再說一句:狗屁不通的截搭題!
這道題不好答啊!
他現在倒寧願題是“潤屋能惡人”“禽獸之謂大丈夫”這一類更加狗屁不通的了!
至少完全狗屁不通了,可以胡扯的範圍就廣了,隻要你破題精彩,胡扯的觀點能站得住腳,沒問問題。
這種看似有點相關又不相關的截搭題,能胡扯的範圍就有限製了,顧思覺得這樣更加的難。
這要是一個想歪答不好,就完全選不中啊。
顧思沉眉思索著,一時竟然沒有很好的思路。
他也沒急,還是告訴自己不要急,先穩定心態,在心裡將自己做過的題都飛速的想一遍。
其實真不會了,做多了的文章,就可以借鑒自己的。
想著想著,慢慢的就有了靈感和思路。
顧思考慮了大半個小時了,後邊還有兩個地方沒考慮清楚,按他的習慣,要想清了下筆才好一點寫草稿,但他不得不動筆。
考試開始一個小時,會有差役來檢查,會在試卷上蓋章,要是一個字沒寫,很可能錄不中,會被懷疑找人替寫或者把試卷偷換了。
哪怕他在大堂提堂,在學政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會例外。
顧思文章寫了四分之一,在沒考慮清楚的地方先停下,把前邊的檢查幾遍,沒錯字,沒犯諱,沒出範圍等,這才開始向試卷上謄抄。
把寫好的剛謄抄完,有差役就拿著章子,挨個蓋。
到了顧思麵前,那差役看了顧思一眼,神色嚴肅沉默,眼裡卻有一些溫情的光。
顧思微怔,這才察覺,這差役有些眼熟,應該是府衙裡的。
院試時,學政主考,知府是提調官,總攬大局,一應雜事都是他處理,考場上很多差役都是府衙裡的。
他在漢中府住了快兩年,偶爾幾次去找過他三外公或者孫守,這人可能見過他認得他。
顧思裝做不認識對方,把試卷推了推,那差役在顧思卷子上一百字那裡蓋了章,去往下一個考生了。
顧思看了一下那章子,沒有多餘的墨,他拿起來小心的吹乾,以防抹了過去,汙了卷子。
乾了後,繼續想剛才沒理順的地方。
考試一個時辰後,又有人魚貫而入,學政開始寫第二道題。
第二道題每個縣都一樣了:猛於虎也生有。
顧思抄了題。
這題截搭自《禮記.檀弓》,前邊出自“苛政猛於虎也”這句;後邊出自“生有益於人,死不害於人”,意思是活著時要對他人有益,死了也不要防害他人。
比老虎還要凶猛啊活著。
這道題,顧思倒是思路順暢清晰,仔細想一想就想好了,他先拿毛巾擦了額頭的一點汗,以免汗滴到稿紙上,才開始答。
因為有思路,這一首題答的很快。
答完後,繼續想上一道題。
他考試用心,是以旁邊有人用尿罐,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隻是尿味能忽視,大便的臭味在大熱天裡太濃,卻是忍不了的啊!
顧思抬頭去看學政,發現他還是端坐在案後,似乎就沒有動過,不由佩服起了他來。
他們考試呢,坐這麼長時間門不覺得有什麼,監考的人比他們還能坐,真是毅力可嘉,難怪人家能成進士呢。
連臭味都比他能忍!
顧思提著考籃上來,打開,找出了兩團棉花來,撕下兩塊,沾了水,把水捏掉,把棉花搓成兩條。
再把手指上的一點水在衣服上擦乾,以防汙了試卷,這才把棉花團塞進鼻子裡,張嘴呼吸,擋掉臭氣。
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不由得佩服自己考慮周到了。
學政想來是經曆多了,早習慣了,他還沒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做完這些,顧思小心收拾好東西,把考籃放下去。
詩帖詩的題出來的時候,顧思第一道題想是想通了,就是覺得不出彩,想考慮一個亮眼的。他把試帖詩寫好,檢查完蓋了硯台,擦了汗,收拾好東西,開始拿東西出來吃飯。
他沒謄寫,是怕自己萬一什麼地方沒想好,現在謄寫了到時候發現問題了,改不了,就麻煩了。
吃完後,休息了一下,尿意上來,他拿起尿罐解手。
有了府試時的第一次,第二次就沒有什麼不自在的地方了。
解完手,就察覺有差役拿著一個牌子,開始在大堂裡走動。
顧思抬頭一看,牌子上邊寫著大大的“謄真”兩個字,這是催促大家快把草稿上的文章謄寫到卷子上。
看了過了午時(13點)了。
這個時候,遠處東邊那裡傳來了長長的緩慢的聲調:“午時已過,快~謄~真~”
咦?怎麼到大堂不喊?
顧思疑惑剛起,突然就想到學政在大堂裡,差役怕是打擾了學政,才沒有出聲。
顧思又仔細檢查了第二道題和五言六韻試帖詩,發現沒問題,謄抄好。
等墨乾了,拿起筆來寫第一道題後邊的內容。
再怎麼沒想好,還是要先打個草稿出來,初稿完成了再慢慢的想。
這樣想著,顧思知道現在的應該會是最終的試卷了。
這麼長時間門都沒有思路,不出意外也不會有出彩的想法了,文章一氣嗬成的最好。
其實現在的不錯了,但加分項就在於“不錯之上”的那一點,他想要中,肯定要儘最大努力答的完美。
已經有人陸續交卷,顧思不急著走,乾坐著想,反正時間門還早,萬一要是靈機一動有好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