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五外公一下子就想到了舒穎的丈夫姓顧,詢問:“哪個村的?叫什麼名?”
吏員可沒記下這個,隻好搖頭,舒家五外公乾脆起身,去往了禮房問情況。
顧思進去一看,裡邊的人既不是教諭,也不是訓導,更不麵熟,看衣著也不是禮房的人,應該是教官下人。
這下人掃他們一眼,翻了一下名桌上的名單:“顧宿?”
顧家曾祖父應一聲對,把結單放一旁:“我來請教諭用印。”
“教諭忙著呢,印在我這裡,學金三十兩。”這下人也不囉嗦,直接開價,可見是做熟了這事的。
“這麼多?不是四五兩就夠了嗎?!”顧思大吃一驚的問。
顧家曾祖父有些窘迫的捏了捏衣擺,期期艾艾:“這太多了,彆人也沒有這麼多的。”
那下人見顧家好像窮困,能要到的錢不多,有些不高興,冷了臉道:“你彆裝窮,你科科都考,這一次下來不得二三十兩銀子?要真窮,你家裡早鬨開了,可也沒聽說你家裡有什麼不和睦的。”
顧思心內咂舌,這把他家的情況摸得夠清的啊,連不吵架都知道。
一想也對,這教官和其他的官員不一樣,其他官員都是外放的,教官都是本縣人,自然對本縣情況了解。
顧家曾祖父尷尬的拿腳擦了一下地,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每年攢個三五兩,不夠了就偷偷典當些老物件,家裡人不知道,都被我哄著呢。”
顧思在一旁期待的問:“四兩銀子行嗎?我家裡沒錢,逢年過節才能吃上肉,我曾爺都當了衣服,這身還是找人借的。”
“顧思!”顧家曾祖父惱怒的瞪了一眼顧思,揚起了手來,“胡說什麼呢,我何時借人衣服穿了!”
顧思吐吐舌頭,不吭聲了,一臉期待的望著那下人。
下人沒想到顧家這麼窮,有些不耐煩:“十兩,不能再少了。”
這原本也是要的高,還想著討價還價下來,能要個十四五兩呢。
顧家曾祖父一臉愁苦的把錢袋子拿出來,把錢全倒在了桌子上,拿起一串三百文的銅錢,放到對方手邊:“這是給你的辛苦費,你再少點,我就隻有這些了。”
顧思聽說了,這串錢,不主動給,彆人也不會主動要。就是他不給你蓋印,等著你自己琢磨透了主動給。
下人一看,一桌全是細小的碎銀子,也不耐煩和他們磨了,一揮手:“八兩不能再少了,沒有出去借去。”
隔壁舒家五外公到了禮房,禮房房頭聽他問新秀才的事,笑道:“你家子侄又沒下場,關心這個做什麼?”
“少廢話,名單拿來!”舒家五外公不客氣的伸手。
西廂房所在的三房人屬武,地位向來沒有東廂房的人高。
可大家都知道舒家五外公的親堂哥是府衙裡的錢穀師爺,做什麼都讓著他,也刻意和他交好,是以舒家五外公和東廂的三個房頭的關係都很好。
禮房房頭知道舒家三外公是個不愛說話的,也不囉嗦了,直接把名單拿給他看。
舒家五外公一看名冊,見顧思的“父親”那一欄寫著“顧名”,又是顧家村的,猜著他應該是舒穎的丈夫,具體姓名也沒有記牢固。
“人來過麼?”他問。
“應該還沒走,你去外邊看。”禮房房頭應。
舒家五外公出來一看,見到了顧耕,一問他,人果然在裡邊,就直接進去了。
他進去的時候,顧家曾祖父已經把銀子從八兩講到了七兩,眼看著再講不下去了,就道:“那我出去借點吧。”
“還差多少?”
顧思轉頭,見一個一身儒雅的中年白麵男性進來,感覺有些眼熟,試探的小聲問:“五外公?”
舒外公親兄弟三個,去世的大伯家有一個堂哥,活著的小叔家有一個堂弟,堂弟排行五。
顧思平時過年去舒家五外公家他都去丈人家走親戚去了,見得人是他父母。
中秋節人倒是在,不過這家對於舒穎來說,不像親叔叔家那樣親,都是放了禮物,坐一下說幾句話就走,不吃飯。
他們去的時候,舒家五外公正忙著應付各種上門送禮的人,顧思小時候隻見過他一次,幾年下來都有些忘記長相了。
加之文東武西,顧思來過縣衙幾回,一次都沒有遇到過舒家五外公。
舒家五外公露了個笑容出來,又對著顧家曾祖父點了點頭,問那下人:“差多少?我給補了。”
那下人立刻站起來笑道:“舒頭兒來了,哪裡用得著你再給,夠了夠了!”
他說著,邊數碎銀子邊驗真假,拿稱一稱,做記錄時對顧家曾祖父道:“你早說嘛,早知道你是舒家親戚我直接問你要五兩了。”
顧家曾祖父不說,不是不想借親戚名頭在外行事,他是擔心這行為讓家裡孩子,尤其是顧思學了去。怕顧思知道有靠山後行事無忌,壞了本性,萬一以後闖了禍就不好了。
下人說完,把本子向著顧家曾祖父那裡一推:“用下印,畫押也行。”
顧思擔憂的抬頭問舒家五外公:“用了印,會不會成了以後行賄的證據?”
這個問題顧家曾祖父倒是沒考慮過,隻是大家都這樣,他還能不做不成?反正也沒出事的。
舒家五外公意外顧思想的如此遠,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不出事就沒事,出了事全是事。
行賄的證據也能成為收賄的證據,下人有些尷尬,這個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不是非要做。
他把冊子一收:“那就算了,這不是為了證明你們清白嗎?要是給了五兩,到了我主子手裡隻剩三兩,他不是要惱你?有舒頭兒在,也能作證我收了五兩。”
顧思見過的人也不少了,衙門裡的人最會說話。看看,他不說我沒私吞,隻說證明你清白,聽了多讓人舒服。
舒家三外公請顧家曾祖父和趙廩生他們到刑房坐一下,進去時,已經有吏員從禮房得到風聲,弄了幾杯飲了過來。
大夏天,喝井水裡鎮過的涼飲子最好了,大家都喝的挺自在,顧思更喜歡古代的這種飲料。
舒家五外公聞起詳情,為顧思高興,更羨慕了:“你舅他念書很好,就是考不了。要是你弟能念書了,我就想法子讓他下場。”
顧思意外極了,五外公的身份,孫子不能下場啊。他見大家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也沒多問。
喝了飲子,顧家曾祖父告辭:“還得回府裡去呢,顧思還沒去府學請教授用印,這事提前辦了才能放心。”
趙廩生不在府裡,顧思要回來;在府裡,顧名不在,顧思還是得跟回來。
顧家曾祖父年齡大了,又中了佾生,曾孫也是秀才了,顧耕可不敢單獨帶他回家,免得老人路上出了事沒了,他給顧三爺他們交待不了。
以前是敢的,顧家曾祖父上次出了考場就生病,有些嚇著他了,回去還被家裡人說一頓,就不敢了。
舒家五外公也不留人,把幾人送出了角門。
趙廩生還有事,讓顧家曾祖父先走:“我明天下午就到府裡,一定不會誤你們的事。”
三人又繼續上路,在車裡,顧思終於能問了:“我五外爺說讓我弟下場,他怎麼下場啊?”
顧耕隻笑,顧家曾祖父年齡大了,說話就直接一點:“作弊啊。”
顧思吃了一驚:“那誰敢給他作保啊?被逮住不是要枷號的嗎?嚴重了還要下獄!”就算三外公是錢穀師爺也不行啊,除非有人求到他頭上了,作交換條件。
“那自然有安全的法子。”顧家曾祖父見得多了,早不奇怪了。
“什麼法子?”顧思好奇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