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眠很無所謂:“被拍到又怎樣?能有什麼影響?”
雖說她和林澗還算不上戀情,但這種事鹿眠一向不屑於隱瞞,被拍到和誰有親密行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不明白楊姐為什麼還要在意這種事。
之前也沒見她說什麼,就是看林澗好欺負麼?
林澗悶悶的應了一聲,往她懷裡靠了靠,車廂內又陷入長久的沉默,在鹿眠又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她忽然喃喃:“眠眠......”
鹿眠低頭,“怎麼了?”
“要過年了......”
她們經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街道比平常熱鬨了好多,因為快要過年,掛了許多紅色燈籠,很有年味。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鹿眠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林澗情緒低落的原因。
臨近過年,江城開始漸漸有了年味,街道四處張燈結彩,各種場所也都擺滿了紅色喜慶的小玩意,和林澗去樓下的商場買食材和生活用品的時候,都會被工作人員纏住介紹新年活動。
鹿眠也被爸媽催了好幾次快點回家,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要過年的喜悅中,可她發現,在這滿是年味的氛圍裡,林澗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人都在討論過年,林澗卻從未提過和過年有關的一個字,甚至在刻意避開這個話題。
不光如此,隨著過年的時間越來越近,林澗變得越來越黏人,和平常的黏人不一樣,鹿眠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就像此刻。
她能感受到她不喜歡也不期待過年,甚至是害怕過年。
隱隱約約知道其中緣由,鹿眠好幾次話到嘴邊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她不想去揭林澗的傷疤,不想林澗卻自己將傷疤展露給她看。
也許是因為酒精在體內膨脹思緒混沌的緣故,林澗終於控製不住的想要傾訴心頭憋著的心事。
她靠在鹿眠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明明醉意十足,還用著講故事一樣的語氣,“眠眠,我其實對過年這個詞特彆抵觸,越到過年我越不開心,情緒越低落。”
鹿眠視線落在她垂下的睫毛,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她還有話想說,靜靜傾聽。
林澗說:“從五歲開始,每次過年了,我都要一個人。”
五歲之前呢,林澗還跟著媽媽,雖然媽媽很凶,雖然她很怕媽媽,但好歹也有親人陪啊。
年三十,媽媽會買一隻燒鴨一瓶飲料還有幾瓶酒,高興了還會隨手從路邊的小攤上買幾根煙花,有家人陪,也算是年夜飯的。
最起碼,那時候的林澗是期待過年的。
但五歲之後住進了舅舅舅媽家,他們一家要回舅媽的娘家過,那裡跟林澗一點關係也沒有,林澗當然不可以跟著去。
雖然舅舅很想陪她,很想將她帶在身邊很想關心嗬護她,但他畢竟是彆人的爸爸,彆人的丈夫,他的第一選擇永遠都不會是她。
他要陪的,是他更重要的家人。
“所以每年的除夕夜,當然都是留我一個人啦,那時候才五歲,就算一個人在家,爬到窗戶上看彆人放的煙花也會覺得新奇快樂。”
但長大了些就不一樣了,她不再是窗外一束煙花就能哄好的小孩了,她逐漸明白了一些事情,就算窗外的煙花再絢麗也不能讓她感到快樂,反而是無限的孤寂感,她會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要她。
也許事實確實就是這樣的。
就算這般難過,她也無人敢傾訴。
每每聽起同學討論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年夜飯吃,有多少多少紅包拿之類的話題的時候,她都因為自卑而避開。
“可是這種事情怎麼能避得開呢?就連老師都會點名讓回答新年過得怎麼樣,我就隻能撒謊,說年夜飯也有很多好吃的,也有新衣服穿,也有紅包拿。”
“但她們問我怎麼還是穿著去年的外套的時候,我真的好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特彆難堪。”
久而久之,她就下意識的開始抗拒、害怕過年。
過年對她來說太殘忍了,意味著全國人都闔家團圓的時刻隻有她是自己一個人。
年味對她來說是窒息的,過年的煙花對她來說是刺眼的,每逢過年她都鬱鬱寡歡,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會很失落很失落。
也許鹿眠不會理解這種感受,但這種感覺真真切切的伴隨著她的童年和青春十幾年,也並沒有因為長大而被治愈。
不知不知覺,林澗已經帶上了細微的哭腔,鹿眠感覺到脖頸一片冰涼,是林澗流了淚水。
她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喉間發澀。
“在大學過年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宿舍裡,會忍不住偷偷問佳佳要你的朋友圈截圖,看你發了新年快樂,耳邊總會響起你的聲音,開始靠著懷念從前來分散注意力讓自己沒那麼孤獨。”
“後來有一年春節前,我實在忍不住偷偷回了江城,守在江城大學的門口,遠遠的看到你和你的女朋友牽手一起走,你們好親密啊,你們好相配啊,我......”
林澗哽咽了一下,揪緊了鹿眠胸前的布料。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眠眠開始了新的生活,已經把我忘了,有了更重要的人。”
“我真的、真的隻剩一個人了。”林澗有些繃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砸,砸在鹿眠心口。
鹿眠看著她長睫漸漸被濡濕,不知如何安慰,“林澗......”
林澗在她生命中空白了七年,她沒有想到......
林澗真的對她念念不忘。
酒精在林澗體內膨脹,她脖子都泛著淡淡的粉紅,她說得有些激動,語無倫次,想到什麼委屈的就說什麼,哭腔濃到話語模糊不清,坐在駕駛座的陳叔給鹿眠遞了包紙巾。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家,小時候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長大了也沒有,為什麼彆人一出生就有的東西對我來說這麼奢侈,世界這麼大,我到哪都感覺像是在借住,從來沒有體會過真正有家的感覺,我什麼也沒有......”
鹿眠抽出了紙巾,捧起林澗的臉,原是想幫她擦眼淚,與她對視上的那一瞬間卻怔住。
明明被水霧蒙住迷離不清,眼中悲傷卻連鹿眠都一並感染。
“那現在呢?和我一起住能讓你有家的感覺麼?能讓你有安全感麼?”鹿眠鬼使神差的問出口。
林澗沉默了兩秒,垂下眼眸的瞬間淚珠也跟著一並落下。
“那是眠眠的家啊......”她顫聲說。
“我知道的,我隻是借住,我之前那麼過分,我要好好表現才可以,假如眠眠不高興了,眠眠對我失去興趣了,眠眠有了新的喜歡的人,我就要被趕出去了啊......”
她又說:“眠眠就快要回家過年了,又剩我自己一個人了。”
鹿眠屏住了呼吸,紅了眼眶,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被彆人的過往牽動,心疼到無以複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