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涼蟬上一世是個窮得要命的大學生,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再婚,但是父親長期出任務不在家,後媽容不下她,舅舅收養了她,但是舅媽很不高興,三天兩頭指桑罵槐,她就自己搬出去了。
也不可能搬到什麼好地方,薑涼蟬一個窮學生,靠著那點打工的工資,住在潮濕的地下室。
沈放住的這個地方,跟她住的那個地下室比,隻有更糟糕。
住得尚且如此,估計平時也吃不飽飯吧?
薑涼蟬莫名的有點愧疚,把手裡的油紙包放在房間內簡陋的桌子上。
饑餓的滋味,上一世她嘗過,很難捱。
等到她的身影越走越遠,徹底消融在夜色中,偏院牆頭上一個伏了半天一動不動的影子,才輕輕動了動,利落無聲的從牆頭跳了下來。
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人。
這個人推開房門進去,陋室內豆大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少年清秀但是已經初露英挺雛形的五官被映了出來,正是沈放。
沈放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那個油紙包上。
他第一反應,是想把那個油紙包扔出去。
薑家姐弟他再了解不過了,性喜惡作劇,以看人出醜為樂,無論是什麼開頭,最後通向的結局,總是要讓人出糗,或者傷人。
這油紙包,想必跟今天的荷葉粉蒸乳豬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用劍尖挑開油紙包,發現裡麵是一隻烤得香噴噴的燒雞。
仔細翻了翻,沒有什麼機關、粉末一類的,那大概就是下了巴豆泡過了的。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薑家姐妹拿著這些珍饈佳肴隨意禍害,裡麵放點巴豆,甚至用什麼惡臭之物塞進去,用來惡心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外麵的人餓得連個窩窩頭也是好的,在他們,任什麼好東西,都是隨意扔著玩。
這薑家,養這麼肥,不知道吸了多少民脂民膏。
薑家姐弟,年紀雖小,罪孽也不少。
沈放想起來剛才他在青樓後院,見到畫扇時的場景。
他今天白天,聽到薑雲庭的話裡,說的明明就是“畫扇”二字。
後來薑涼蟬還遮掩了一下,他心裡更是起疑。
到了晚上,就到那邊去看看。
果然畫扇告訴他,今日來了兩個少爺,其中一個明顯就是女扮男裝。
他們跟另外一個人打起來了,原因是那個少爺說畫扇長得像那個女扮男裝的官家小姐。
沈放心裡有數,這個官家小姐,肯定就是薑涼蟬。
怪不得今天薑涼蟬要遮掩,遮掩完了還四處看看,大概是覺得有損她名聲。
在這裡住了幾年,薑涼蟬他是了解的。
這個虧,她肯定不肯吃。
畫扇未來的處境怕是很危險。
畫扇曾經救過他一次,這恩情,他必須要報答。
明天開始,他也得好好盯著薑涼蟬。
他斂下眉眼,抓起那油紙包,抬手就扔到了角落裡,從懷裡掏出來一個饅頭,就著一杯涼水灌了下去。
吃完了,他熄滅了燭芯,想要提劍去園子裡練劍。
這劍招是他今日佯裝經過練武場的時候,偷學到的。
薑雲庭想做個大將軍,薑平軒便請了有名的武師來教他習武。
薑雲庭學了許久都沒學會,偷師的沈放卻早就把一招一式都深深地刻在腦子裡,晚上無人時,他就跟著記憶練習。
練了一會,外麵一陣腳步聲,是有人經過了,沈放收了劍,站在樹的陰影裡,沒讓人察覺。
他偷偷練武和每天偷偷出去這件事,絕不能讓薑府的人知道。
練完之後,汗水淋漓。
他打了一盆水來擦洗身體。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剛才來偷偷送油紙包的薑涼蟬。
那會兒他剛剛從外麵回來。
不想被薑府的人知道自己每日都悄悄出府,他都是直接翻牆進來的,以避開旁人。
結果今日他剛剛翻上牆頭,就看見一個她鬼鬼祟祟的進了他的園子。
他不知道她又打什麼主意,當即伏在牆頭,一動沒動。
薑涼蟬似乎是怕見到他,探著個腦袋東張西望了老半天,才磨磨蹭蹭的蹭進來。
沈放常年練武,視力好得很,早就看見在她前麵有根樹枝,偏偏她明明東張西望,還是睜眼瞎子一樣衝著那根樹枝去了,果不其然被絆了個狼狽。
就是……絆倒了,也沒忘了抱緊手裡的油紙包。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了緊緊攥著油紙包的那幾根細白的手指。
那是小姑娘的手指,細白柔軟,十指不沾陽春水,他對著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跟他常年練武生滿繭子的手指不一樣。
跟畫扇白皙但是因為乾活而粗糙的手也不一樣。
一雙看起來美麗,但是扇過不知道多少人巴掌,指使了不知道多少壞事的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還是那個跋扈囂張慣了的少女,那會的她卻讓他感覺到了一點異樣。
色厲內荏的,看著囂張,但好像慌亂得很,甚至在薑雲庭拍手說荷葉粉蒸乳豬好的時候,她好像還顫了一下。
很奇怪。
興許是讓人比作青樓女子,氣狠了?
若是她心裡有這股氣,怕是明天開始,行事更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