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放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薑涼蟬強製當爹,所以他還毫不知情的護著薑涼蟬, 免得她掉下去, 也沒有打暴她的狗頭。
飛馳的馬上,“父女”二人各懷心思, 顯得歲月靜好。
充滿了虛假的溫情。
倒是後麵那匹馬上,雙方的情緒都表露得十分真實。
薑雲庭很嫌棄:“你自重一點行不行?能不能離我遠點?”
少女更嫌棄:“不如你把你的劍開了鞘放咱倆中間?我要往後一點我是狗。”
沈放還帶來了幾個手下,薑涼蟬在上馬的時候才發現他們, 中途回頭幾次,發現他們都遠遠地綴在後麵,一路護衛。
他們繞了一些路,迷惑了路線, 隱藏了行蹤之後, 沈放帶他們來到一片院子前,停在了其中一家門前。
薑涼蟬發現,這裡好像有點眼熟。
怎麼感覺隔壁的隔壁, 就是當時沈放將她從薑府帶出來的時候,帶她去的那個荒廢的院子?
當時她還以為沈放隨便找了個無人的空院落,現在來看……
搞不好這就是沈放的地盤?
所以他不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有房產,還有兩套?
實名酸了。
其實薑涼蟬真的誤會了沈放。
沈放並不是在京城有兩套房產。
而是放眼望去,整個這一片高高低低的院落,全都是他的。
他之前為了行事方便, 選了這一片看著不顯山露水,實則位置很好,能通向京城各處的地方, 用富商的身份,把這一整片都買了下來。
買下來之後,他選了幾個最好的院落自己住,周圍的其他幾處宅子,讓手下帶著家小住在了。
平時看著老老少少出出入入的,一派平民百姓生活的樣子,也不紮眼,剛好能將他們安全的隱藏在鬨市之中。
這個院子倒不像之前那個,看起來是被打理過的,沈放把他們帶進來的時候,廳堂裡甚至還有火盆。
沈放給薑涼蟬安置了一個最暖和的地方,讓她坐好了,又讓薑雲庭老老實實也跟著坐好,這才轉身過來,轉向進來後一直沉默跟在後麵的那個少女。
少女曲溪站在後麵,安靜的看著沈放和他們的互動。
剛才在馬車上,她已經知道,這兩個姐弟,就是薑丞相家的嫡女和兒子。
來京城的這一路上,她也沒少打聽,再加上之前在家裡的時候聽爹爹說過的,她知道薑丞相是京城最堅定的□□。
沈放既然能幫他們,那應該是看不過太子行徑的吧?
怎麼可能還跟□□的子女混在一起,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姐弟倆看起來跟沈放好像十分熟稔。
尤其是沈放對薑涼蟬的態度,看著冷言冷語,兩個人說十句話恨不得互相懟八回,但是每次跟她有關的時候,動作都無意識的溫柔了好多。
她可不是薑雲庭那種心眼跟麻繩一樣粗糙的。
不過。
曲溪眼觀鼻口觀心。
這也跟她沒什麼關係。
她現在心力交瘁,所有的精力,也隻限於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沈放安置好了姐弟倆,才轉向曲溪:“曲姑娘這邊請。”
曲溪沒說話,點點頭跟上了。
薑涼蟬和薑雲庭也默默地看著,看他們兩個人進了一個像是書房的地方後,就把門關上了。
那門挺嚴實,也聽不見裡麵說什麼。
兩個人默默無言的喝著茶,吃著剛才沈放下馬的時候,給他們買的一油包點心和涼糕。
然後努力的支著耳朵,徒勞的去聽根本聽不到的書房的動靜。
薑涼蟬吃著涼糕,想著心事。
話本裡麵,沈放最後沒有接到曲溪,這條線斷了,還成了沈放事業上的阻礙。
想必曲溪角色曾經應該是挺重要的。
因為這根線在話本裡是斷了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曲溪和沈放是什麼交易。
她不知道曲溪知不知道沈放是什麼身份,也不知道曲溪和沈放之間到底是相互知根底到什麼程度,什麼交情。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曲溪可能在沈放知情的情況下,對沈放知根知底,她竟然略微有點酸。
就好像,我跟你一起共享了我的秘密,本來我們是一起擁有小秘密的人。
結果你卻跟彆人一起共享了你的秘密。
而我,獨自站在你們之外,看你們竊竊私語。
有一種原本自己偷偷私藏的好朋友被搶走了的感覺。
反正就,有點不開心。
薑涼蟬覺得自己太飄了。
好飄啊。
自己為什麼這麼膨脹?
酸你大爺呢?
她跟沈放應該是什麼關係,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進行了一番嚴厲的自我譴責自我批評之後,她的心態終於又平穩了起來。
薑涼蟬平穩的吃了一口涼糕。
涼糕還沒進肚子呢,就聽到旁邊的薑雲庭歎了一口氣。
薑雲庭扭臉看她:“姐姐,我怎麼想,都覺得不舒服。”
他委屈道:“那個曲溪是誰啊,為什麼她感覺跟沈哥好像還有秘密的樣子?我覺得沈哥就像被搶走了一樣,心裡酸酸的,不開心。”
薑涼蟬鬆了口氣。
原來不是她一個人膨脹。
兩個人你酸我酸,吃完了酸涼糕和酸點心,喝了酸茶,還在嘀咕著,書房的門就打開了。
沈放站在門口,眯著眼看了一眼他們倆。
莫名的,他的眼神,讓薑涼蟬有一種他們剛才的對話都被沈放聽見了的錯覺。
不過應該不會的,畢竟他們沒聽見裡麵的聲音,裡麵也沒道理能他們的聲音。
曲溪隨後也從書房出來,跟薑涼蟬點頭打了個招呼,和薑雲庭互相無視,然後跟著推門進來的沈西出去了。
等曲溪一走,薑雲庭立刻憋不住話的問:“沈哥,那個女的誰啊,為什麼要來找你?她要乾什麼?”
沈放看了一眼,薑涼蟬分明也一臉好奇,卻要強行裝出一副“我根本不八卦”的樣子來。
沈放坐下來,從她麵前拿走了一塊點心,徐徐道:“她是江縣縣令曲程誌的女兒。”
薑雲庭根本不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江縣是有什麼獨特之處嗎?
沈放瞥到薑雲庭茫然的眼神,又微微看向薑涼蟬。
薑涼蟬本也有點茫然,她對京城還有點了解,其他地方她哪裡也沒去過啊?
猛然間,她想起來什麼。
江縣?
薑涼蟬小心地問:“是受災的那個江縣嗎?”
她記得話本中曾經寫過一筆。
後來沈放之所以奪了皇權,除掉一些曆史性仇怨之外,很大的一個決定因素,是因為當朝實在太過民不聊生。
皇上沉迷煉丹,根本不理朝政,所有的朝中大事,莫不由一些權臣和太子把持。
但問題是,他們也都是為了謀私利,沒有一個乾淨的。
百姓實在活不下去了,但是哪怕他們已經到了要人吃人的地步了,上麵也依然屍位素餐,酒池肉林。
百姓沒有希望,沒有盼頭。
後來不止沈放,到處都是起義軍,到處都是暴動,起因契機之一,就是受災的江縣。
薑雲庭還茫然天真的問:“江縣怎麼了,怎麼姐姐你都知道?”
薑涼蟬搖搖頭:“具體我也不知道了,就是聽彆人討論的時候,說這裡受災了。”
沈放睇了薑涼蟬一眼。
江縣這件事,不可能有人討論,更不可能討論到這些貴女跟前來。
其實那日之後,他又去找過懸燈大師,詢問薑涼蟬的來曆。
懸燈大師跟他知交甚篤,聽到他這問話,也隻是搖頭,連連說這是薑涼蟬的天機,天機不可破,他不能替她說,否則對她有反作用。
既然會影響到她,沈放自然就不問了。
懸燈大師後來又告訴他,雖然外人不能道破,薑涼蟬自己可能也說不出來。
但是如果是沈放自己想明白的,那就不算道破天機,對薑涼蟬的性命和運道都沒有影響。
沈放根據她過往的表現猜測,她可能對這個世界,知道的比他想象中的多很多。
果然,江縣的事情,尋常人是不知道的。
因為這件事,被刻意壓下去了。
沈放咳了一聲,道:“確實如你姐所言,江縣去年受災很嚴重。”
不止是受災,還是連環受災。
先是從穀雨開始,當地就開始不下雨。
百姓種稻種菜,都沒有一滴雨水,挑水灌溉。
本以為熬熬就過去了,沒想到,隨後連續五個月,整個江縣都沒有下一滴雨。
這場持續了將近半年的旱災,讓整個江縣陷入困境。
剛開始隻是沒得吃,後來連水都沒得喝,河水都見了底。
沒得吃,沒得喝,百姓熬不下去了。
好歹那江縣縣令算是有點本事的,也一心為民,硬是組織百姓在絕境中拚命自救。
幸好,又過了一個月,第六個月,終於開始下雨了。
百姓欣喜若狂,趕緊種上了莊稼和菜,不然明年沒得吃喝,還是災年。
沒想到,莊稼剛剛長好,眼看著終於能有點收成了。
江縣又遭了災。
一場蝗災。
蝗蟲過境,把所有的糧食啃了個乾乾淨淨。
連續這樣兩場災下來,去年江縣不但一點收成都沒有,還得開倉賑糧,之前攢的那點底子也被掏空了。
今年的江縣,還是乾旱,不下雨。
去年還能自救,今年他們也沒有鬥誌了,也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
現在百姓沒得吃喝,年初就開始有人餓死,到現在,第二年冬天了。
這整兩年沒糧食沒吃的日子,已經餓死了大批人了,路上經常有走著走著沒力氣了,倒在地上再也沒醒來的人。
薑雲庭呼吸急促,道:“為什麼受災這麼重,還不向朝廷求救?”
沈放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薑雲庭心裡有個猜測,開始有些不安。
沈放目光淡淡轉向薑涼蟬:“你覺得呢?”
薑涼蟬歎口氣:“大概是向朝廷求助過了吧。”
薑雲庭埋下心底那個他覺得不可能的猜測,截斷道:“不可能!我知道當今聖上確實少理朝政,但是這種大事,不可能不管的。就算,就算聖上不管,太子哥哥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薑丞相是最堅定的□□,畢竟是太子太師,手把手教導了太子。
薑雲庭身為薑丞相之子,自然從小被他熏陶,一直覺得太子哥哥就是未來聖上,是風光霽月之人。
曲溪帶來的信息,還有剛才薑涼蟬和沈放話裡的意思,對他而言,都是晴天霹靂。
薑涼蟬對薑雲庭有點同情。
其實,他在話本中,到死都這麼天真,以為當朝聖上,當朝太子,都是什麼可靠的人物。
沈放以討伐姿態橫空出世的時候,他一直覺得沈放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人,對他極為痛恨厭惡。
也或許,這一次,他會提早發生改變?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一件好事。
薑涼蟬想到這一層,忽然有點興奮。
怪不得沈放能夠帶著薑雲庭和她來這裡,以沈放的身份,他不可能越過自己和薑雲庭,知道他們都不知道的事,還能見曲溪。
這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暴露他自己的身份和現在在做的事。
這是沈放接納了他,並且還試圖讓他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真相,這個意思嗎?
解釋自然還是要等著沈放解釋。
薑涼蟬不能懂,不該懂。
雖然她懷疑沈放剛才看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她什麼都知道一樣,但是在薑雲庭麵前,她什麼都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