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涼蟬搖搖頭。
她不知道怎麼說,想了一會,慢慢道:“我覺得,我可能是要死了。”
沒想到,六月初六這一天,還是來了。
沈放臉色很難看:“閉嘴。”
他腳步加快,抱著薑涼蟬的手臂,用力得讓她有點疼。
薑涼蟬沒再說話,心裡酸酸澀澀的,想著這可能是他最後的擁抱了。
死在他懷裡,也挺好的。
唉。
沈放從說完那兩個字起,就再也沒開口。
可是薑涼蟬被他抱著,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緊繃和慌亂。
這會看到薑涼蟬不知道想什麼,在他懷裡不說話了,沈放又害怕她這安安靜靜的樣子,非得逼她跟自己說話,沒話找話:“你去後花園乾什麼?”
薑涼蟬本來遮掩了許久想給他個驚喜的,現在也不能再遮掩了,明明白白地道:“我想跟你表白來著。”
她與沈放,一直都是心意相通,可是也因為如此,總覺得不必再多說什麼,以至於薑涼蟬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明白的對沈放表過情意。
她本是打算,在她原本應死的這天,對他表白,之後就與過去再無瓜葛。
沈放沉默了一會,粗啞道:“一會瞧過了太醫,你就原原本本,按照你想的方式,向我表白。”
薑涼蟬難過地道:“好,一會要是還有機會的話。”
沈放又戾氣上湧,臉色更難看,腳步陡然又加快了。
太醫早就匆忙趕來,等在這裡了。
沈放把薑涼蟬放在床上,等太醫給薑涼蟬號脈的時間裡,拳頭在袖子下攥得發白。
太醫把了一次脈。
然後又把了一次脈。
就在薑涼蟬實在忍不住,想要問問是不是她已經沒法搶救了的時候,太醫開口了。
太醫轉向沈放,跪下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有喜了。”
沈放和薑涼蟬都震在原地,半晌沒說話,偌大的房間裡,隻有太醫一遍遍的賀喜聲。
過了一會,薑涼蟬從床幔裡探出頭來,小心地問:“我這不是要死了?”
太醫轉向她,但不敢抬頭,隻叩首道:“皇後娘娘自然洪福齊天,福壽延綿。”
薑涼蟬問:“那我暈倒是……”
太醫道:“皇後娘娘暈倒,也乃是因為孕育初期所致。”
太醫走了。
薑涼蟬又驚又喜,整個人都有點轉不過彎來,轉頭看沈放,這才發現,沈放一直立在床邊,一言不發,他背著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薑涼蟬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拉拉他衣服,小聲問:“你怎麼了,我們要有孩子了,你不高興嗎?”
沈放被她一拉,像是才從什麼幻境裡回過神來一樣,蹲在她麵前,深深地凝視著她。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穩,努力抑製著,道:“嗯,高興,我很高興。”
薑涼蟬從他這個呆滯的模樣也能看出來,他是挺高興的。
薑涼蟬也很高興。
剛才還覺得自己搞了烏龍。
現在來看,第一次麵對孩子給他們打的招呼,她可比沈放表現強多了。
人真的是要比出來的。
薑涼蟬得意地奚落了他幾句。
沈放沒聽見一般,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動作小心翼翼,像碰到什麼易碎品。
薑涼蟬笑嘻嘻地抬頭對上他。
沈放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輕輕地道:“你剛才不是說要對我表白嗎?現在,對我表白吧。”
薑涼蟬與他一起這麼多年,早就意識到他的反常了,心裡隱約有數,知道自己剛才暈倒可能嚇到他了。
她從床上一躍而下,道:“走,跟我去後花園。”
她的腳還沒落地,就又被人接入懷抱裡。
沈放打橫把她抱起來,不讚成地低頭看她,眉頭皺得死緊:“剛才太醫不是說了,讓你小心著點,不能亂跑亂跳?”
薑涼蟬開始體會到懷孕的妙處了。
一天之內兩次公主抱。
平時的沈放跟她說話,也總是能氣得她需要立刻搶救,罕少這麼輕聲細語地跟她說話。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憑子貴嗎?
薑涼蟬得意地蹬了蹬腿 。
沈放看她:“你踢蹬什麼?老實點。”
薑涼蟬得意道:“你這一看就不懂科學,懷孕了也要科學-運動,多走一走。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地抱著我,我有腿,能走。”
她還很活靈活現地學著他平時嘲諷她的模樣,“嘖”了一聲。
沈放眉頭一挑。
他這表情有點熟悉,薑涼蟬開始稍微有點警惕了。
果然,沈放手裡雖然格外注意,好好地抱緊她,嘴上卻還是不饒人:“哦,那你誤會了。”
他嘴角一勾,道:“我隻是怕孩子忽然發現,原來他娘有這麼短的小短腿,萬一他一時興起,隨了你的小短腿,可不太美妙。”
薑涼蟬:……
告辭。
輸還是我輸了。
兩個人一路你來我往的,到了後花園。
後花園花團錦簇的中心,憑空出現了一個被罩起來的大塊頭,看著像是大石頭什麼的。
沈放小心地把薑涼蟬放在地上。
薑涼蟬指揮著後麵跟隨來的大將軍沈西把上麵罩著的大蓋布拿開。
裡麵露出的,是一個木雕。
雕刻的是一顆心。
心裡麵,一隻豹子懶洋洋地趴著,任由一隻蟬坐在它頭上。
這是當初,沈放給她寫的信裡,其中一封的落款圖。
那是他心裡,他們愛情的模樣,也是她心裡的模樣。
薑涼蟬笑眯眯地昂著腦袋,道:“是我親手刻的,如何?”
那顆巨大的心,明明白白的表了她的心意。
沈西和後麵所有的宮人都覺得。
他們的愛情,讓人動容。
薑涼蟬的這份心意,也讓人動容。
唯一讓人難過的一點是。
如果說當初沈放畫的那幅畫,是藝術品。
那現在的這個雕塑,就是個殘次品。
心意是真的心意。
醜也是真的醜。
沈西他們同情地注視著陛下。
沈放溫柔地凝視著那隻蟬,聲音溫柔地讓人心碎:“嗯,你做的很好看,我喜歡得很。搬回寢宮去,以後就讓孩兒每天都看一看,權且做他的啟蒙。”
沈西和宮人們眼觀鼻口觀心。
又瞎了一個。
未來太子或者公主的審美,現在就讓人開始擔憂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