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結束。鐘明玉收拾好情緒,走進洗手間補妝,極儘耐心地描眉畫唇,打扮成最美的模樣,等待著今晚的獻祭,同時,也迎接今後全新的生活。
外麵有人走過,腳步聲被柔軟的地毯吸收,隻有橘色燈光隨著人影晃動幾下,旋即又恢複平靜。
走廊儘頭,將通話內容全部聽入耳中的霍斯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指間夾著的煙積了長長的一截灰,斷裂,落地,他把煙按滅丟進垃圾桶,拿出手機,劃開屏幕。
作為富春城百年大家族,霍家積累了不少資源,形成一個宏大而隱秘的資源網絡,而他,擁有最高的訪問權限。
登錄後,輸入“木鶴”,不到十分鐘,那邊就發送過來一份詳細的資料,他一目十行地從頭到尾看完,抿著唇角嘖了一聲。
看來,她這兩年混得不太好啊。
***
木鶴拖著行李箱來到附近的公交站點,天氣不好,等車的人不多,她坐在長椅上,眼神放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疲倦。
明明說好要一起努力的人,最後選擇了另一條捷徑。
即使她心裡明白,各人選擇,自己無權乾涉,然而還是會覺得痛心、難過。
生於山區的單親家庭,哪怕生活清苦,她的童年和少女時期依然過得很快樂,第一次產生類似這樣大波動的情緒,是在成人生日那天得知喊了十八年的爸爸竟然是舅舅,而生下她的那個女人,如今正當著另一個女孩的媽媽。
木鶴的眼神漸漸有了聚焦,對麵的巨幅廣告牌上,C家化妝品的代言人秦梔笑顏如花,路麵的積水裡投射著七彩斑斕的模糊倒影。
其實,她現在已經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了,從來就沒有擁有過的東西,又怎麼談得上失去呢?
隻是覺得累,很累很累。
距離下一班公交還有十二分鐘,木鶴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警察值班亭,在手機裡調了十分鐘後的鬨鐘,單手穿過包包的帶子,另一手將它摟在懷裡,輕輕閉上眼。
霍斯衡來到的時候,就看到她抱著包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部白色寶馬經過,沒有減速,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她的靴子,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走過去,發現她睡著了。
霍斯衡握著手機,撥通某個號碼,聲音平淡:“攔住他。”
他在她旁邊坐下,拿出口袋裡折疊整齊的深灰色手帕,彎下腰,將她短靴上的水珠擦去。
站在一旁的張長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很快又恢複麵無表情,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擦完後,霍斯衡疊好手帕,側頭,看她,眸色漸深,看不出什麼情緒。
木鶴對整個過程渾然不覺,鬨鐘響起,她從短暫的睡眠中蘇醒,一睜眼就看到公交車駛來,停穩後,她提著行李箱上車,找到靠窗的座位坐下。
公交車漸漸地遠去了。
秋雨不約而至,肆意飄灑,渲染出夢幻般的迷離。A市最繁華的中心商務區,一棟藍灰色高樓巍然而立,車燈直直地照出細雨紛飛的光路,兩部蘭博基尼一前一後護送著全球限量的加長版勞斯萊斯幻影,緩緩在門前停下。
星宇傳媒的總裁霍斯文,這個占據娛樂圈半壁江山的男人,豪門中的豪門,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慢條斯理地從車上下來。
皮鞋鋥亮,一塵不染,米蘭專屬設計師定製的高級手工西裝,剪裁得宜,勾勒出他頎長的身材,黑色短發梳得一絲不苟,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透著上位者的威嚴,連走路都是拽得不行的霸道總裁步伐。
四個助理和保鏢們眾星拱月般跟在他身後,一行人乘坐專用電梯來到三十六樓的總裁辦公室。
特助艾米見他出現,迎了上來:“霍總,您有訪客。”
霍斯文不耐煩地挑了挑眉:“誰這麼沒眼色,大晚上的還跑過來,是妞不好泡,還是酒不好喝?”
艾米早就習慣了老板的輕佻言辭,麵不改色地接著說:“沒有預約,隻是說姓霍。”
哦,霍家的人。
霍斯文隨口問道:“有我帥嗎?”
艾米麵露猶豫,斟酌著答:“不分……伯仲吧。隻是他五官輪廓更深,好像是混血……”
霍斯文聽到這裡,如臨大敵般變了臉色,不等她說下去,一陣風似的掠去了會客室,看清那站在落地窗邊的筆挺身影,他又頓住腳步,整了整袖口,稍微平複情緒後才進去:“四叔。”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這個隻比他大兩歲的男人,確確實實高了他一個輩分。
要說整個霍家霍斯文最怵的人是誰,無疑就是麵前這位了,運籌帷幄,城府深不見底,談笑風生間殺人於無形。
就拿最近發生的事來說,兩個紈絝子弟為爭女人險些鬨得家裡反目,不知他從中用了什麼手段,竟讓雙方握手言和,還把其中一個給搞到非洲挖礦去了,關鍵人家是心甘情願去的,出國前的踐行宴上還對他感激涕零。
他就是有這種本事,既達到目的,該得的利益一分不少,同時又讓彆人感恩戴德。
霍斯文覺得自己就算再投十輩子胎,都學不來他這樣的心計。
霍斯文再次出聲打破沉默:“四叔,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霍斯衡也不兜圈子,直接遞過去一份資料。
霍斯文雙手接過,認真看了一遍,是一個叫木鶴的女人的資料,隻是,四叔要他看這個做什麼?
霍斯文絞儘腦汁也揣摩不了他的心思:“四叔,這是?”
“把她簽過來。”
語氣不清不淡,卻如同丟出一個重磅炸`彈,將霍斯文炸得七葷八素,這真的是他那修身養性,清心寡欲,從不近女色的四叔嗎?!
霍斯文好奇極了,那女人和四叔是什麼關係?按理說,不就簽個人,多簡單的事,打電話說一聲就是了,哪用得著親自過來,除非……
某個念頭也漸漸清晰:四叔的女人,就算隻是個花瓶,他也要把她捧成娛樂圈最亮的一顆星。
霍斯衡一眼就看透他心中所想:“工作上不用給她任何特殊待遇。”
嗯???這又是什麼走向?
霍斯文徹底看不懂了,他點頭應著,又掃一遍資料,摸著下巴玩笑道:“她這樣的學曆,進娛樂圈純粹隻是玩玩的吧?”
霍斯衡一記眼風斜斜掃過去,他馬上很有求生欲地問:“四叔,還有其他要求嗎?”
霍斯衡不知想到什麼,深棕色眸底閃現若有似無的笑意,用一句俄語回答了他的兩個問題。
前車之鑒太多,霍斯文在他麵前總格外謹慎,說話前再三斟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進他的坑裡,尤其怕……看到他笑。
因為他一笑,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黴了。
十年前,當那個中俄混血的冷峻少年帶著仇恨從莫斯科回到富春城,霍斯文就有所預感,他會成為霍家新一代的繼承人。
從那時起,霍斯文開始有意識地學習俄語,所以,他能聽懂那句話。
意思是——
他把人交給他,沒有彆的要求,隻要她玩得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