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君根本不給章卓源理清思路的機會, 再次打出一個重擊:“再提醒你一件事, 有滅這個‘表率’在前, 等午門、千葉、蛇牙這幾家組織掌握了話語權, 把控住了局勢,你們再想找個像滅這樣的盟友,怕就是癡人說夢了。”
章卓源聞言一震,徹底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想起當初還沒和滅合作時, 他們完全被暴力組織捏著走的憋屈過去,表情變得十分難看,看向廉君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直接撤退嗎?可是,可是……”
“可是這樣做, 你們不就太沒有麵子了……你是想說這個嗎?”廉君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替他把他無法明說的糾結說了出來。
章卓源有些窘迫,硬著頭皮解釋道:“實不相瞞,在剛開始行動的時候, 狼蛛曾往我這邊遞過話,希望能用談判的方式正麵解除誤會, 但我沒有理會……狼蛛畢竟還是掛了牌的合法組織,這次直接把它打散了還好說,如果這次放過了它, 那以後我們這方難免還要和它再接觸, 這……”
時進聽得十分想翻白眼, 覺得官方這次的事辦得是真的超級沒有水準。
知道狼蛛還掛著個合法的牌子, 那當初決定要打它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頂上?收拾黑玫瑰的時候知道要給黑玫瑰扣個恐怖活動的帽子,收拾九鷹的時候知道要給九鷹扣個勾結境外勢力的帽子,到了狼蛛,怎麼就二話不說直接開乾了?傻不傻,就那麼自信可以一次把狼蛛打死,讓它沒機會為這事算賬麼?
真的是,蠻不講理要打的是你,不接受談判的是你,現在打不過了,想收手了,不希望對方計較,不想站在理虧的一方,怕對方有想法的還是你……什麼好處都給你占了,彆人就合該乖乖挨打,然後永不找茬嗎?
還是說,是因為太想給廉君製造一種“衝冠一怒為盟友”的錯覺,所以忘了要考慮這些了?
大概是也意識到了自己此時說的話實在太過不要臉,章卓源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頭上的冷汗變成了熱汗,不停用擦汗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尷尬。
話題不知不覺從“怎麼繼續打狼蛛”,變成了“不打狼蛛之後,官方該怎麼善後”,主題已經徹底改變。廉君目的達成,放鬆了姿態,又給章卓源添了杯茶,安撫說道:“主任不用擔心,官方這次的行動師出有名,狼蛛自己理虧,不會再為這事找你們麻煩的。”
“師出有名?”章卓源愣住,抬眼看他,眼裡露出些許希望,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廉君端起自己的茶淺淺喝了一口,說道:“暴力組織之所以分為合法和不合法,是因為兩者之間有所為和有所不為,狼蛛既然掛了牌,那自然該受到官方的約束,現在它自己破了規矩,被懲罰一下也是正常的。”
章卓源疑惑,問道:“破了規矩?可狼蛛這段時間一直很安分,好像並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怎麼會沒做過呢?如果沒做過,那你們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盯上它?九鷹滅散之後,我記得你們曾經下發過一個文件,規定合法的暴力組織之間,正常的利益之爭可以有,但針對首領性命的惡意競爭卻是堅決不允許的。狼蛛這次不僅破了這條規定,還選擇在一國首都的B市動手,算是罪上加罪,被懲罰是應該的。”廉君提示,然後看了坐在角落的時進一眼。
時進:“???”談事就談事,看這邊乾什麼?還用那種意有所指的眼神。
章卓源聽得一愣一愣的,也扭頭朝著時進看去,也不知道腦子裡都轉了些什麼,表情一會激動一會糾結的,說道:“當時確實有定下這麼一條規定,可狼蛛這次在B市綁架的明明是這個小家夥……”
時進瞪眼回看——你才是小家夥!
“時進是我的伴侶,位置和我等同,算是滅的副首領,動他就是動我。”廉君轉了轉茶杯,引回章卓源的注意力,悠悠說道,“伴侶被劫,滅的首領怒不可遏,翻出條例找上官方,希望官方能把狼蛛下牌,方便收拾狼蛛,官方苦苦周旋,最後以適當懲罰狼蛛為條件,幫狼蛛保下了合法身份……這個理由,夠你們找回麵子嗎?”
章卓源聽完徹底傻了,傻完又激動起來——這個理由太妙了,不止幫官方找回了麵子,還讓官方賺了狼蛛的一個人情,逼得狼蛛在明麵上無法就這次的事情找官方的茬!
他連忙點頭,應道:“夠夠夠,這個理由太好了,就是可能要委屈你,讓大家……”
“沒什麼。”廉君打斷他的話,神情淡淡,“滅在道上本就沒什麼名聲可言,再多拉點仇恨也沒什麼,細說起來……這不就是你們最期望看到的嗎?”說完冷冷看了他一眼。
“呃……”章卓源一下子就尷尬起來,摸不準他是說氣話,還是意有所指,安撫說道,“我知道這些年你為了大家共同的目標,扛下了太多東西,你心裡有氣我理解,但我們的誠意……”
“夠了。”廉君再次打斷他的話,放下茶杯,突然冷了態度,“好聽的話說一萬遍,不付出行動,也隻是廢話而已。章主任,大概是這麼多年的順風順水給你造成了錯覺,讓你忘了一件事,對道上的清掃,一向是以我的意見為主導的,你們這次拿走主動權,打的雖然是為我出頭的名號,但仍然掩蓋不了你們逐漸無視我的意見,潛意識裡把我當做工具使用的態度,我很不滿意你們釋放出的這個信號。爛攤子我可以幫你們收拾一次,但沒法幫你們收拾無數次。付出是相互的,說句難聽的話,我現在完全看不到你們合作的誠意,隻看到了你們想要卸磨殺驢的意圖。”
氣氛急轉直下,章卓源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麵皮緊繃著,頭上的熱汗再次變冷。
守在書房角落的卦一和卦二突然動了動身體,各自從兜裡掏出武器,拿在手裡細細把玩起來。
章卓源看到他們從陰影處走出來,心下駭然,這才知道書房裡居然不止有廉君和時進這兩個人,身體僵硬著,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廉君此時的表情。
——廉君發現什麼了嗎?他把話說得那麼直白,是不是要撕破臉?大、大意了,這些年廉君做事太過配合,他居然忘了廉君才是他迄今為止碰到過的最難搞、危險程度最高的一個組織首領。
最近確實有些忘乎所以了,必須說點什麼,他們暫時不能失去廉君這個盟友。
茶壺裡的茶漸漸涼了,室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廉君的手指點著輪椅扶手,輕輕的,章卓源卻覺得那手指就像是直接點在了自己的心臟上,讓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氣氛越來越緊繃,時進發現廉君的進度條在緩緩上漲,忍不住坐直了身。理智雖然明白廉君現在是在故意給章卓源施加壓力,好爭取到以後對道上清掃的絕對主導權,但感情卻讓他忍不住擔心,害怕壓力施加太過,反而造成反彈。
滅和官方的合作關係絕對不能現在破掉,卦一和卦二現在也絕對不能朝章卓源動手,不然一切都完了。
“時進。”廉君突然喚了他一聲。
時進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抓破了沙發扶手上的皮,忙鬆開手指,應道:“在,怎麼了?”
“換一壺熱茶過來。”廉君示意了一下茶壺,語氣溫和。
進度條突然停下了增漲。
時進懵了一下,然後連忙起身,靠過去拿茶壺,視線偷偷在章卓源和廉君之間轉來轉去——奇怪了,怎麼進度條突然又不漲了,是因為廉君突然溫和下了態度嗎?
他抱起茶壺,轉身離開的時候發現章卓源在偷偷打量自己,眉頭一皺,又回頭看了廉君一眼,有點擔心地拿著茶壺離開了書房。
等時進離開後,廉君的表情又冷了下來。
章卓源見狀心裡一定,看向廉君,認真說道:“君少,這次的事情確實是我們這邊沒有做好,你懷疑我們的誠意,對是否繼續合作持懷疑態度我很理解,但我不希望你對我們這邊產生信任上的誤會。誠意我們自然是有的,否則我們不會允許你的伴侶進入警校就讀,卸磨殺驢更是不存在,我們求的是共贏,惹怒你對我們沒有好處。我也不願意再做那種空許好話,隻讓你單方麵付出的事。這樣,這次的危機,我代表官方,願意用利益和你換這次的順利解決。”
廉君不置可否,一副已經對他失去信任,興趣不大的樣子。
章卓源忙又繼續說道:“就我所知,你的伴侶似乎和瑞行有點關係?瑞行這一年在準備把生意重心轉回國內吧,這方麵我也許可以……”
他適時把話斷掉,看向廉君,觀察他的反應。
廉君終於又正眼看他,眯眼露出思索考量的樣子,突然抬手朝著角落處的卦一和卦二揮了揮手,說道:“願聞其詳。”
有戲!廉君果然很重視他那個愛人。
章卓源大大鬆了口氣,忙許諾了幾項比較優惠的企業扶持政策,然後含蓄說道:“經濟方麵的事不歸我管,具體要怎麼扶持瑞行,我還得回去找專業人士好好計劃計劃,現在狼蛛的事已經火燒了眉毛,不如我們先來談談這個?”
廉君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樣,說道:“主任,可彆給我許一張空頭支票,我會生氣的。”
章卓源被他笑得心臟一抖,忙鄭重表示絕對不可能,主動提出要和他簽文件訂協議。
廉君臉上的表情這才溫和了下來,說道:“協議我會找人去擬,到時候還得勞煩您幫我簽個字。現在處理狼蛛的事情要緊,主任,這事你想怎麼辦,請說。”
可算是鬆口了!
章卓源簡直要被廉君這一鬆一緊的談話節奏弄虛脫了,忙把話題拐到了狼蛛身上,生怕他再亂扯些其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