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禦景看著他臉上勉強的笑容和沒有神采的眼睛,深深皺眉。
……
生日那天,時進沒讓任何兄長過來給他慶祝,也不允許他們再寄禮物過來。普通的上完一天的課後,他找輔導員要了外出假,獨自搭車來到了萬普花園。
萬普花園依然大門緊鎖,他順著大門走到一處位於街邊監控死角的位置,利落地翻牆進去,然後順著記憶,朝著隻去過一次的那棟彆墅走去。
花園還是光禿禿的,挖出來的人工湖也依然沒有注水,到處都是荒涼蕭索的景象。他一一看過,最後來到彆墅前,站在外麵看了會,然後上前用指紋鎖開門,進了屋。
因為停工,彆墅區裡的水電已經全部斷掉了,他站在玄關處,靠著傍晚黯淡的日光觀察了一下,發現彆墅裡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完全沒有要重新動工的跡象。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彎腰打開鞋櫃,從裡麵拿出也沾了一層灰的拖鞋,抖了兩下後換上,踩著拖鞋徑直朝著二樓主臥走去。
主臥室裡的家具上都蒙著白布,他在門口站了會,上前扯掉床上的罩子,發現上麵隻剩一個床墊,又放下罩子,來到了衣帽間。
衣帽間也是空的,他想在裡麵找到點床上用品,卻什麼都沒發現。這裡收拾得太乾淨了,一點上次他來時的痕跡都沒留下。
留個抱枕也好啊……
他在心裡低歎,走到落地窗邊,摸了摸束起來的窗簾,輕輕把它解開拉上,也不嫌窗邊的桌椅臟,就這麼在窗簾揚起的灰塵裡坐下,在窗簾擋出的黑暗裡趴到桌上,閉上了眼睛。
生日快樂,晚安。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
天蒙蒙亮的時候,時進睜開了眼睛。他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上前把窗簾重新束起,站在窗邊,看著天邊一點點明亮起來的光線,開口說道:“小死,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小死立刻回道:“沒有,進進你是最好的。”
“肉麻。”時進微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眯眼看著升起的朝陽,終於死了心,或者說,終於接受了現實,認真說道:“小死,綁了你這麼久,任性了這麼久,對不起。所有人都該是自由的,你和大哥也不例外,我不該這麼拖著你們。”
小死意識到什麼,聲音緊縮起來,說道:“沒有,進進你沒有。”
“怎麼會沒有……我居然還想著綁你更久,實在太卑鄙了。”時進低頭,轉身背對著朝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謝謝你陪我過生日,我很開心……走了,該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在寒假到來之前,那些你以前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這次你可得一五一十的全部跟我說清楚。”
拖了這麼久,他終於還是想通了,認命了。小死本該高興的,可聲音一出口,卻已經帶上了哭腔。它嗚嗚嗚地說著一些沒人能聽清的含混話語,說著說著,又乾脆扯著嗓子大哭了起來。
時進仔細聽著它的哭聲,用自己變得特彆好的記憶力,把這些聲調細細記下。以前他總覺得小死的哭聲太吵,現在他卻覺得,這些哭聲是值得他一輩子珍藏的寶物。
……
翻牆出去的時候,時進隱約聽到彆墅區大門的地方傳來了一點響動。他疑惑,想著難道是有人也和他一樣在翻牆,眉頭一皺,忙翻出去順著圍牆拐到了大門口。
門口,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正拿著一把鑰匙埋頭開著大門上掛著的鎖,身後還站著幾個戴著安全帽拿著圖紙的工人。
時進愣住,然後意識到了什麼,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問道:“大爺,您是負責這彆墅區的人嗎?這裡要重新開工了?”
大爺聞聲側頭看過來,上下打量一下時進,本來嚴肅的表情突然秒切成熱情微笑臉,接話回道:“是呢,這裡其實昨天就該開工了,但昨天圖紙下來得慢了,所以就又拖了一天,上麵為此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唉,不說這個,小夥子你大清早的怎麼一個人在這,還臟兮兮的,迷路了?”
昨天就要開的,昨天……
“沒有沒有,我就是……”時進反射性回答,有點愣,有些開心,看看大爺手裡開掉的大鎖,又看看他身後的工人,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突然衝上前用力抱了大爺一下,開心說道,“我就是太開心了,我昨天過生日,他肯定是故意的!大爺謝謝你,謝謝你,大爺我愛你!”
大爺嚇了一跳,忙抬手推開他,見他樂得像個傻子一樣,自己也不自覺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又忙板了臉,抬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數落道:“你這年輕人發什麼瘋呢,真是……彆開心了!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去!看你這一身灰,小心回家後你家裡人揍你!”
“對,上學,我要去上學。”時進開心得找不到北,傻乎乎地轉身朝著地鐵站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彆墅區大門的方向,看著那些工人拿掉大鎖一點點推開大門,傻樂幾聲,突然鼻子又發起酸來。
“彆彆彆,不能這樣,這是開心的事情。”他抬手狂揉了一下自己的臉,又定定看了會徹底打開的大門,然後轉身,快步朝著地鐵站跑去。
雖然沒有和廉君聯絡,但他知道,這是廉君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要回來了,他的大寶貝終於要回來了!
“哇啊啊啊……”小死的哭聲突然拔高了一個度。
彆墅大門外,本來已經進了門的大爺又走了出來,看著時進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
時進多了個愛好,每周末去萬普花園那裡看看工程進度。那天開鎖的守場子大爺都眼熟他了,好奇和他聊了聊,才知道他居然是這裡的業主,買了個新房在裡麵,準備結婚用的。
大爺恍然大悟,調侃道:“我說你怎麼這麼積極呢,不過你家裡有人是萬普的員工吧,這個彆墅區聽說是萬普的老板建來自己住的福利小區,不對外售賣的。”
時進啃著街邊買來的烤玉米,含糊答道:“嗯,算是吧,我對象是萬普的。”
“高層?”大爺詢問。
時進笑而不語。
大爺沒好氣地拍他一下,見套不出話來,索性放棄,點了根煙吸了一口,說道:“其實我孫子也是萬普的,不過他是今年才新入職的員工,得等萬普國內的分公司立起來,才能正式開始上班。萬普福利是真不錯,我能拿到這個看場子的活,也全是托了我孫子的福。”
“分公司?”時進疑惑。
“你不知道?”大爺抖了抖煙灰,解釋道,“我孫子說萬普是今年上半年決定要入資國內的,但政府那邊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卡著萬普不讓過。不過萬普霸氣啊,一邊和政府談著,一邊就買樓招人開始做開張準備了,一副咬死了政府要鬆口的樣子。這不,政府最後果然還是鬆口了,不然萬普今年在國內花的錢可全得白費。”
上半年,那不就是廉君剛逃出國後沒多久?
時進把玉米咽下,嘴角要翹不翹的,心裡有點發甜——看來在他等得煎熬的時候,廉君也一直在努力。
大爺卻突然回過味來了,狐疑地看著時進,說道:“不對啊,你對象是萬普的,怎麼會連這些都不知道?萬普在國內雖然不出名,但內部員工沒道理不知道這些啊,你這小子真的是萬普員工的家屬?不會是騙我的吧。”
時進心裡一凜,忙擺手說道:“我騙你這些乾什麼,又不能多長一塊肉……那什麼,我哥還在等我吃飯,下周我再來找您,再見!”說完起身就跑,頭都沒回。
大爺目送他離開,臉上的疑惑慢慢褪下,低哼一聲:“這就是君少……咳,老板瞧中的那個時……咳,那個小老板啊,怎麼看著傻不拉幾的……”
“張工!”一個工人突然跑過來朝這邊喊了一嗓子,著急說道,“人工湖出了點問題,您老來看看吧!”
老人臉一黑,沒好氣地站起身,皺眉說道:“外麵的家夥果然沒有自己培養的好用……來了來了!彆喊了!都說了周末的時候彆喊我張工!”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停步,摸出手機看了看,見是老友打來的電話,笑了,忙把電話接通,說道:“喂,老馮,你的科考團怎麼樣了……我?我好得很呐,旅遊回來找了個工作……不是不是,沒去之前說的那所學校……哈哈哈,果然瞞不住你,我那不是不放心嗎,畢竟是君……咳咳,是老板以後住的地方,我不得混回來看一眼……行,等你回來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