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紅本, 看到照片上的兩個女人,楊儀睜大了眼睛,“這不是……”
“我老婆溫檸。”顧遲溪淡淡地接過話。
照片裡兩人挨得很近, 眼眸明亮含光,嘴角噙著幸福的微笑,儼然一對璧人。
楊儀盯了幾秒,手微微發抖,“你怎麼能跟她結婚?”
“為什麼不能和她結婚?”
“你說你不喜歡男人, 媽沒有逼你, 可你就算要找女人結婚,好歹找個名媛啊!溫檸那是什麼?小門小戶家的女兒!哪一點配得上你?!”楊儀站了起來,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她時常覺得自己離顧太太的位置僅差一步。
當年被顧家趕出來, 搬進天和灣, 楊儀內心十分憋屈,她不甘心就這樣居於人下, 一邊在顧舟海麵前裝柔弱乖順, 一邊暗地裡到處結識高階圈子的人。
以豪門貴婦的標準要求自己,從飲食起居到行為舉止, 靠著從顧舟海那裡拿來的大量錢財,硬是把自己打造成了闊太太形象。
剛搬進天和灣不久,楊儀積極參加各類聚會,短時間內快速摸清了鄰居們的家底,發現大部分都無法與顧家比擬,她頓時失去了在這個圈子活動的興趣,轉而向外。
一開始是早出晚歸, 後來三天兩頭不見人, 最後一消失就是一整周。
偶爾回家, 要麼哭訴自己命苦,要麼讓女兒問爸爸要錢。
顧舟海倒是大方,因心懷愧疚,給錢十分爽快。
除了沒有名分,生活是足夠滋潤的。
那會兒溫家在隔壁,溫檸常常過來找顧遲溪玩,對此楊儀不管。溫檸的父母和善,待人熱情,但她隻表麵客氣,內心是看不上的。
雖然當年溫家有錢,但終究不能跟顧家比,哪怕她隻是個被掃出門的小三,憑著顧遲溪這個孩子,也足夠有底氣看不起任何人。她自己不行了,還有女兒這個賭注。
而如今,女兒竟然悄無聲息地跟溫家的孩子結了婚。
楊儀想到自己多年的規劃泡了湯,一時又氣又急,呼吸愈來愈短促,保養得水潤精致的麵容浮起一絲皺紋,她正要罵,顧遲溪卻開了口。
“你是說,她配不上我這個私生女?”
很敏感的三個字。
被戳到痛處,楊儀卻沒像往常那般暴跳如雷,她無力地張了張嘴,“好歹你姓顧啊,你是你爸的親生女兒啊,繼承權都是一樣的,你怎麼能找這麼個上不了台麵的……”
“至少比小三和私生女上得了台麵。”顧遲溪冷笑,眼底湧動著寒光。
“你——”
楊儀指著女兒的鼻子,把結婚證往她懷裡一扔,“你就非要拿這個說事?要不是因為九七年金.融危機,哪還輪得到王麗雅那個兩麵三刀的小人騎在我頭上!”
“男人的錯,你跟女人置氣。”顧遲溪不冷不熱道,她拿起結婚證捧在手心,輕輕撫了撫,壓平,小心翼翼放進包裡。
她站起來,歪頭衝母親笑:“飯還吃嗎?”
那笑容隻在臉上,不入眼底,說不出的冷和詭異。
楊儀頓覺背後發涼,縮了縮脖子,湧到頭頂的火氣消散了大半,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聲音諾諾:“吃啊,媽就是等你回來吃飯的。”
顧遲溪轉身往餐廳走。
長桌上擺放著十幾道樣式精致的菜,顯然兩個人吃不完,楊儀並不知道女兒的口味,讓廚師每樣都做一點。這是她能表達的最大誠意。
其實,顧遲溪的口味並不挑。
不止是食物,從小到大,任何東西都由不得她挑選,但她不哭鬨,不賭氣,隻默默承受,然後伺機逃離。
每樣菜顧遲溪都吃幾口,讓楊儀看不出她的喜好。
氛圍實在冷清。
楊儀幾次想說什麼,話湧到嘴邊又咽下去,時不時看一眼女兒。
吃完飯,楊儀帶顧遲溪去看房間。她將主樓的整個二層重新裝修了一遍,作為女兒的專屬空間,她畢竟是學舞蹈出身,審美眼光不錯,設計得可圈可點。
“溪溪啊,不知道這個風格你喜不喜歡,不滿意的話咱們再重做。以後就回家來住吧,酒店多不舒服啊,人來人往的,要是你嫌遠,媽給你在市區買套房子……”
楊儀眼睛裡閃動著欣喜的光,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顧遲溪麵色冷淡,“你買房子的錢還是從我這裡來。”
“……”
楊儀低下頭,沉默片刻,小聲說:“我現在投了一個養生項目,前景特彆好,很快就能賺錢,到時候你可彆再說這種話。”
“什麼項目?”顧遲溪停下腳步,“拿給我看看。”
印象裡,她這個母親除了吃喝玩樂養小狼狗,就隻會逛街買包買首飾,毫無經濟頭腦,突然之間要玩投資,她隱隱覺得不太可靠。
楊儀卻以為女兒這話是關心自己,頓時喜上眉梢,“等我一下。”
母女倆上了三樓茶室,傭人端來茶水和小點。
楊儀捧著一摞厚厚的文件夾坐下來,塞到女兒手裡,說:“這是策劃書,這是產品宣傳手冊。”
顧遲溪低眸翻了幾頁,往桌上一扔,冷聲吐出兩個字:“傳.銷。”
“這……怎麼可能是傳.銷呢?實打實的產.品,又不是畫餅。”楊儀笑容僵硬。
產品是一整套養生用具,作用和功效吹得天花亂墜,包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簡直比醫生還厲害,儼然是收智商稅的東西。
顧遲溪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究竟是賣產.品還是拉人頭,你自己心裡清楚。”
“代理商交錢拿貨,不對麼?那都是貨款。再說了,我隻投錢,不參與運營,我在最上遊,虧也不會虧我。”
楊儀不以為然,她好不容易沉下心來想做點什麼,得不到女兒的鼓勵便罷了,還被淋一頭涼水,任誰都不高興。越是如此,她越要做出成績來證明自己。
“你投了多少?”顧遲溪冷眼瞥她。
楊儀豎起兩根手指,說:“才兩百來萬。”
空氣凝固住。
顧遲溪臉色沉了沉,放下茶杯,陶瓷與木桌碰撞發出“咚”聲,“接下來三個月,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
說完,她站起來,拎著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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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是台風的季節。
七夕前一天晚上,溫檸飛江城過夜,翌日早晨,台風登陸了,機場大麵積航班被取消,旅客滯留,鬨哄哄一片。
各家航空公司的櫃台前圍滿了人。
機組從廊橋側門出來,很小心地避開旅客,生怕被揪住質問。一行人進了機組休息室,等待運行的下一步指令。
溫檸獨自站在窗前,雙手插兜,腰背挺得筆直,黑色直筒西褲襯得兩腿修長。
最近幾天,顧遲溪也在江城出差。
那人每天從起床開始,做一件事就在微信上給她彙報一次,她從不回,但對方好像並不在乎,依然堅持報備。
自從上次爭執過後,她們再沒說過話,各自忙各自的工作,連見麵都很少。不想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而一旦想起來,心就像鼓脹的氣球,充盈著無限惆悵,隨時都要破開。
不知道顧遲溪有沒有回洛城,或者和她一樣被台風堵在這裡。
應該會給她發消息吧?
溫檸拿出手機,正欲點開微信,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竟然是顧遲溪。
“喂?”
聽筒裡安靜了幾秒,顧遲溪聲音低沉:“在哪裡?”
“……機場,休息室。”
電話瞬間被掛掉。
溫檸:“?”
外麵天色暗沉,已經快中午了,如果還沒有等到運行的通知,大家就回酒店休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