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彆有深意地看了顧遲溪一眼,好似洞悉一切。
“當初,你其實是不想離開的,對吧?”
顧遲溪恰恰與她對視。
“……嗯。”
心窩子裡最柔軟的地方被戳得生疼。
交彙的目光裡,顧堇嫻終於看到顧遲溪眼中有了一絲情緒——自從八歲那年被阿嬈從樓梯上推下去之後,再也沒見過的起伏的情緒。
那一刻,她有了深深的罪惡感。
但隻是瞬間。
“你母親最近還好嗎?”顧堇嫻笑眯眯地又跳了話題,跳得無比生硬。
至少在顧遲溪看來是生硬的,以前直呼其名,現在竟是“你母親”,對於在大姐二姐眼裡永遠是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女的她來說,這樣一個普通的稱呼,都算是格外憐愛她而給予的施舍。
自尊被刺痛了。
不,她沒有關於“自尊”的記憶,在十歲以前。顧遲溪如是想。
她早已學會了以冷漠掩飾自己,就如現在,眉頭都沒皺一下,輕飄飄地問:“大姐這也是關心嗎?”
“溪溪,你明白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顧堇嫻語氣溫和極了。
像一個無比疼愛妹妹、舍不得妹妹受委屈的好姐姐。
顧遲溪心生動搖。
很奇怪,她們母女明明無法提供任何幫助,說是合作,實際上仍然靠顧堇嫻一人出力,這種多此一舉的事情,圖什麼?
她垂眸思索著,沒留意顧堇嫻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精光……
.
八點鐘之前的天和灣是熱鬨的。
大媽們在小區門內右側的空地上跳著廣場舞,大人小孩兒吃完飯出來散步了,寬闊的路有些擁堵,顧遲溪在門口水果店買了一袋葡萄,直接讓司機把車開走,自己步行進去。
冷白的路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長。
屋子一樓二樓都亮著燈,顧遲溪開門進去,換鞋,習慣性抬頭往樓上看一眼。臥室門是關的,一盞壁燈發出幽幽的奶橘色光芒。
她把葡萄放進冰箱,忽然想起昨天換下來的衣服還沒洗,三步並作兩步走向陽台。
盆子不見了,衣服也不見了。
顧遲溪原地愣了會兒,上樓,很輕地敲響了房門,“檸檸——”
等了許久,沒有開。
“檸檸?”她又敲了敲,“睡了嗎?”
還是沒有開。
她正欲推門而入,餘光瞥見二樓陽台曬滿了衣服,燈光裡一抹薑黃色極為顯眼。她走過去一看,竟然是自己不見的衣服,全部都洗過了,包括內.衣。
心怦然一動。
驚訝,欣喜,羞赧……
她站著出神,諸多滋味縈繞在心頭,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天和灣才是家。
這時臥室門打開了。
一束光線漏出來,溫檸站在門口茫然地張望,顧遲溪轉身走過去,指了指陽台,“不是說衣服我自己洗嗎?”
溫檸沒說話,神情有些呆滯。
她穿著長袖睡衣褲,頭發高高盤成一個丸子,臉頰肌膚透著瑩潤光澤的年輕感,眼睛卻布滿紅血絲,有點腫,失去了往日嬌媚的神韻。
顧遲溪才看清,嚇了一跳,“怎麼了?”抬手撫上她的臉。
“……沒事。”溫檸搖搖頭,眼神恢複清明,“進來吧。”
她主動拉起她的手腕。
房間裡有些淩亂,小茶幾上堆著幾個空的飲料瓶,抱枕掉在地毯上,被褥的一角耷拉下來,沙發邊一隻拖鞋,床頭又一隻拖鞋——溫檸是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的。
顧遲溪皺起眉,覺出些許不對勁,她彎腰撿起兩隻拖鞋,拎著,一手反握住溫檸的手腕,將人推坐到床邊,單膝跪下去。
“秋天了,就算是地板也彆光腳走,寒從腳起。”她捉起溫檸的腳踝,把拖鞋套上,不忘板著臉教訓。
像小時候一樣。
給她梳頭發,穿衣服,戴圍巾。
溫檸乖順地點頭,“嗯。”
顧遲溪起身,將耷拉下來的被角掀上去,撿起抱枕放回原位,把飲料瓶扔到外麵的垃圾桶裡,仔仔細細地收拾乾淨房間。
也像小時候一樣。
給她打掃房間,整理書櫃,笑她是個小懶蟲。
溫檸看著她,嘴唇張張合合,猶豫問:“鄒副總那件事怎麼樣了?”
顧遲溪身形一僵。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溫檸又開口,聲音很低:“我知道你為難,有你的考量,上次是我說話太衝,這件事你自己處理,不用管我的意見……”
狀似冷戰這兩天,溫檸心裡越來越堵,覺得自己常年與冷冰冰的電子儀表、檢查單打交道,人都變得僵硬了。
她應該多站在顧遲溪的角度考慮。
越想便越難受。
顧遲溪見她情緒低落,忽然就想逗她,一揚眉,“真的?”
“嗯。”
“說點好聽的讓姐姐開心。”
“……”
“說不出來?”顧遲溪摸了摸她的頭發,眯著眼笑,“親姐姐一下也可以。”
溫檸抿抿唇,視線不經意掃過她身前的小吊墜,下巴一努,問:“這是什麼?”
吊墜粗看是橢圓形的,細看卻是一個檸檬的造型,表麵還刻有葉子,很特彆。
“我找人定製的。”
鏈子夠長,顧遲溪低頭到了一眼,將吊墜托在掌心裡,另一隻手捏住檸檬,很輕的一下子力道,打開了檸檬外殼。
裡麵貼著一張溫檸十八歲時拍的大頭貼。
“這是……”她不解。
顧遲溪雙手環住溫檸的腰,輕吻了吻她耳朵,柔聲道:“我想每時每刻都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