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溫檸要去洗碗,顧遲溪搶走了,她無奈,卻也不走,跟著進廚房站在顧遲溪身邊。
水聲嘩嘩響,顧遲溪的動作利落,水流淋在她秀白的雙手上,像兩條遊魚,溫檸就在旁邊看,替她把洗好的盤子、碗筷一一歸置。
不說話,卻很默契。
“今天落地的時候……”溫檸看著她關了水,拎起牆上的軟布為她擦手,順帶把今天航檢機務說的話轉達了一遍。
顧遲溪聽得皺起了眉。
“如果真是配件問題的話,肯定不止這一架飛機用了,起飛前航檢跟我說是從上個月十六開始等配件,也就是說現在立刻要把十六號之後有維修記錄的飛機全部按住,停場一個個檢查,否則這個隱患太大了,今天我算是幸運,發動機沒掉,萬一其他飛機上飛著飛著掉了,金屬碎片割斷液壓管,就沒這麼幸運了。”
溫檸語氣嚴肅,細致地為她擦乾手,把軟布掛回去。
兩人邊說邊離開廚房。
顧遲溪給譚佳打了個電話。
溫檸越想這件事越覺得後怕,更擔心一係列連鎖反應,她站在顧遲溪身旁,忐忑又糾結,等到電話掛了,才緩緩道:“其實我也有責任……”
“檸檸,你是英雄。”顧遲溪撫摸她的臉。
溫檸連連搖頭:“我不是,不要給我這個帽子,千萬不要。”
“怎麼了?”
“推出之前我發現了發動機掛架的縫比平時大,但是看了維修記錄沒問題,航前檢查也沒故障保留,我就以為沒事,但其實不應該掉以輕心的。”溫檸聲音低弱,怎麼想都覺得自己的責任更大。
天上處置故障再厲害,也比不得從源頭杜絕隱患。
如果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機長,在地麵發現不對勁就會立刻上報。而她,無形之中害了顧遲溪,害了公司。
“檸檸……”
顧遲溪伸手抹平她蹙起的眉心,“在你執飛之前,其他七個機組也沒有發現,說明問題的根本不在這裡,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等事情調查清楚再說。”
“……”
溫檸垂著頭,跌落進顧遲溪的懷抱裡。
顧遲溪拍撫她的背,柔聲說:“隻要人沒事,就是最好的結果。”
“……嗯。”
溫檸閉上了眼。
.
夜晚,月涼如水。
床是一片浩渺的海洋,顧遲溪浮在上麵,穿一套卡通小檸檬長袖睡衣,領口散出沐浴露香氣,她披著發,傾身靠近旁邊的溫檸,兩個人身上的味道一樣。
溫檸明後兩天的飛行任務又被她取消了。
這個月快過去一半。
她總能給出理由,強勢又偏執,而今天發生這種事,溫檸不忍看她難過,隻能好聲好氣哄著答應。
“檸檸——”
“嗯?”
溫檸在走神,顧遲溪像蛇一樣纏|住她,抵在床|背,“你打算幾點鐘睡覺?”
“現在。”
“……”
顧遲溪臉色黯淡下去,眼中流露出不舍。
“你就在我這睡吧,”溫檸說,“省得又跑下樓,不方便。”
——噗
隻幾步路,能有什麼不方便?
小傲嬌。
顧遲溪憋著笑,把臉埋在溫檸的頭發裡,隻覺得自己整個被泡進了蜂蜜罐,又甜又稠,輕輕應了聲:“好。”
關了燈,兩人鑽進被窩裡。
溫檸平躺著,柔長的黑發鋪散在枕頭上,與夜色融為一體,顧遲溪像吸鐵石一樣黏過去,將她抱得很緊,聞著彼此身上一模一樣的沐浴露味道,呼吸著彼此幾乎同頻的呼吸。
各自好像都有心事,濃烈的情緒,在這靜謐的黑暗裡如氣球膨脹。
她貼過來的一瞬間,溫檸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這輩子都逃不掉。
“檸檸……”
顧遲溪低啞的嗓音在耳邊,她嗯了聲,有股熱|氣撲過來,落到她臉上,暈開細密綿|柔的吻,停在唇角處,“你說得對,沒有誰離開誰不能活,但是……我除外。”
溫檸屏住呼吸。
等待她的下文,卻沒再繼續說了。
隻有吻,輕細的吻,溫柔的吻,像羽毛撓她的心,像文火熏烤她的神經。
“你這七年不是活得好好的麼?”溫檸在黑暗中苦笑。
顧遲溪身子一顫,低聲說:“是我欠你的。”
溫檸沒說話。
窗簾半開著,冷白的路燈折射了外麵人工湖的水,投映在天花板上,粼粼波紋一樣扭動,像她雜亂無章的心跳。
那光是涼的,凍住她眼眸,而唇上是熱的,暖了她的心。
吻變得瘋狂了。
得以喘氣的間隙,她歪頭看著天花板,幽幽地問:“這些年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顧遲溪停下來。
“為什麼不呢?外麵的世界那麼大,優秀的人那麼多。”
“都不是你。”
這聲音猶如催眠劑,溫檸覺得自己像喝醉了,臉頰發燙,她突然好喜歡這種被在意、被愛的的感覺,世上隻有顧遲溪可以給她。
她曾經死去,如今活過來。
“顧遲溪……”
“嗯。”
“我吹蠟燭的時候,你就是這麼想的嗎?”她腦海裡閃過二十歲生日的畫麵,她還記得自己許的願,記得自己說出口的想要的禮物。
顧遲溪撐起身子,一條手臂和一條腿跨過溫檸,像低雲一樣籠罩她,落下來的吻是疾風驟雨,吹得她七零八落,把她淹沒,好似在隱忍什麼。
溫檸原本是乾枯的田,被她灌溉,衝刷成了軟泥。
許久,她才應了一聲“是”。
黑暗中,溫檸無聲地笑了,聽見自己被泡得發軟的心“嘩”地塌陷下去,將多年來的汙濁、沉痛一並帶走。
原來姐姐不是被她嚇跑的。
“你……”
溫檸的嘴唇翕動,眼淚滑下來,“還會走嗎?”
“除非死彆,”顧遲溪吻掉她的淚,沾著鹹|濕味道的唇一路下行,“絕不生離。”
大火燒起來。
最後一刻,溫檸推開了顧遲溪。
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