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掏出那疊紅色紙幣,拈在手裡搓了搓,像是被水泡過風乾了,有點皺巴,數了數,一千五百塊。
她瞥一眼床上的人,迅速將紙幣揣進了口袋。
剩下的,兩張白金卡,兩張鑽石卡,一張儲.蓄卡,在她手裡好像會發光的金子,閃閃耀眼。
可是她不知道密碼……
楊儀盯著儲.蓄卡,眼底閃過一絲掙紮,思索片刻,還是放了回去。
去ATM機碰運氣,萬一全都碰錯,鎖了卡,被女兒發現是她乾的,恐怕以後都不會給她錢了,得不償失。
算了。
至於現金嘛——
就當是女兒孝敬她的了。
楊儀說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拍了拍口袋,把包放回去,準備離開。
一陣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停在了房門口。
虛掩的門被推開。
四目相對。
楊儀張了張嘴,指著她:“顧——”
來人身形高挑,長發微卷,一身高級灰大衣長到腳踝,肌膚瀅瀅泛光,眼角眉梢透著一股冷冰冰的銳氣。
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她先是驚訝,繼而微勾起了唇角:“楊女士,好久不見。”
笑容中蘊含著刀鋒般的寒光。
楊儀打了個哆嗦,本能往後退了兩步,隨後又似乎想起什麼,挺直了背,抬起下巴,“你怎麼會來這裡?這是我女兒的病房。”
“當然是探視——”顧堇嫻拉長尾音,笑著上前一步,“我妹妹。”
“呸!就你?”
楊儀咽了下口水,又退一步,戒備地看著她,“我告訴你,彆、彆想對我女兒做什麼!滾出去!”
“噢?”顧堇嫻挑眉,繼續逼近,“楊女士怕我?”
“誰怕你!”
“那你躲什麼?”
“……”
楊儀摸到背後牆角裡的晾衣杆,緊緊抓在手中。
顧堇嫻眯著眼笑,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看來楊女士過得挺滋潤的。你這件衣服,我媽生前也有一件相似的呢,你還記得她麼?”
“你——”
“忘記了啊?沒關係,我給你提個醒,她叫林玉珍,喜歡紫色……”
話未說完,楊儀抄起晾衣杆往她身上抽,大喊:“滾!你給我滾!你就是想害我和我女兒!做夢!滾出去!”
顧堇嫻不躲不閃,任由她打,眼角餘光瞥向病床。
動靜吵醒了床上的人,溫檸睜開眼,爬了起來,就看到楊儀舉著晾衣杆抽打顧堇嫻,一邊打一邊歇斯底裡地罵,她連忙下床製止,“喂喂喂,乾什麼呢你們!”
人總是容易先同情“弱者”。
溫檸下意識擋在顧堇嫻身前。
“你讓開!”楊儀氣不打一處來。
“阿姨,你不是走了嗎?”此刻溫檸還願意喊她一聲阿姨,願意給她幾分客氣,“好端端的乾嘛打人?”
“讓不讓開?”
楊儀沒有耐心跟自己看不上的小東西廢話,見溫檸絲毫不動,護著顧堇嫻,更是火冒三丈,抄起晾衣杆連她一塊打,“不讓是吧?你跟她一起滾出去!我看你就是她派來的蛀蟲!吸我女兒的血!想害我女兒!沒一個好東西!”
顧遲溪被吵醒,揉著眼睛坐起來,隻看見楊儀用晾衣杆狠狠地抽打溫檸,一時怒火湧上頭頂,又氣又急,掀開被子下床。
“檸寶,啊……”
左腳踝傳來尖銳的刺痛,她腿一軟,跌倒在地,腦袋“咚”地磕到了牆壁。
三人霎時停住。
“姐姐!”
溫檸立刻衝過去扶住顧遲溪,一時慌亂,捧著她的臉。
顧遲溪皺著眉,一隻手捂住左腳踝,一隻手揉著腦袋被磕到的地方,眼底浮起痛苦的神色,“檸寶……”
“我去叫醫生。”溫檸冷靜下來,手臂勾住她腿.彎將人抱起來,放到床上。
臨出房門,冷冷地瞪了楊儀一眼。
楊儀僵著不敢動。
顧堇嫻一言不發,低頭整理著被楊儀弄亂的衣服,餘光卻在注意妹妹的一舉一動,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立刻上前表現得關切。
老天爺意外給她的機會,必須好好把握住。
沒多會兒,溫檸和醫生來了。
……
忙前忙後做檢查,確定沒有事,溫檸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她陪著顧遲溪回到病房,看向仍舉著晾衣杆站在那的楊儀,再也不想客氣,上去一把奪了晾衣杆。
“出去!”她拽著楊儀的領子往外拖。
楊儀激烈地掙紮起來,指著顧堇嫻,嚷道:“憑什麼?我是溪溪的媽!要出去也是先讓這個女人滾!你鬆開我,反了你了!”
溫檸冷著臉,不為所動,一個用力將人拽得踉蹌。
“溪溪,溪溪!你老婆這樣對我……”楊儀像隻暴躁的母猴子。
顧遲溪漠然轉過臉,閉上眼睛。
她好累。
她一點也不想看見這位親媽。
有時候,親媽甚至還不如大姐給她的感覺舒服。
於她而言,即使大姐曾經奚落過她,也可以理解,畢竟背負著上一輩的恩怨,感情也淡,她反而不在意大姐對自己態度如何,是否過分。
但,楊儀——
是她的親媽。
她在她肚子裡十個月,臍帶連著血,彼此之間卻沒有半點親情可言,親媽隻把她當做工具、籌碼,從不考慮她的感受,不關心她的死活。她無法不在意這些,更無法不心寒。
哪個更惡劣?哪個更不可原諒?
她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溪溪啊,溪溪……”聲音漸漸遠了。
走廊寂靜,動靜引來了其他病房的家屬圍觀,還有護士。
“怎麼回事?吵什麼?”
“她嚴重影響了病人休息,不肯走,麻煩讓保安來一趟。”溫檸懶得廢話,拍拍手回到了病房,“砰”地關上門。
顧堇嫻還在整理衣服。
她無暇過問,眼裡心裡都是顧遲溪,忙坐到床邊,“姐姐——”
顧遲溪閉著眼,呼吸輕緩。
溫檸握住她的手,低下去親了親她的額頭,旁若無人,“我把她趕走了,就當她沒來過,不想這件事,好不好?”
“……嗯。”顧遲溪深呼吸,扣住了她的十指。
一霎時沉默無言。
溫檸執起兩人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又吻,眼角泛紅。
她忽然不難理解,為什麼小時候姐姐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有個脾氣如此喜怒無常的母親,日子怎麼會好過,在天和灣尚且還有她可以陪伴,那七年在國外,她無法想象姐姐是怎麼熬過來的。
“咳咳——”
一聲輕咳。
溫檸轉頭望去,顧遲溪睜開了眼睛,這才反應過來房間裡還有一個人。
顧堇嫻抬起頭,掩去眼底狡黠的精光。
母女關係剝離得徹底。
她好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