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本來就快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了,天上又厚厚的積起了層層疊疊的灰黑色雲海,顯得天色更是暗沉。
一行車隊行走在遼闊的道路上,隻覺得天灰撲撲的蓋在眾人的頭頂上。昏沉的天色與悶熱的天氣讓眾人身上粘糊糊的,馬兒們更是不停的喘著粗氣。
車隊中間護送著幾輛馬車,有一輛的車簾被一隻潔白的小手掀開來,有人看見了急忙拍馬趕上前去。
木香掀開車簾抬頭觀察了一下,二花剛才在網上傳音告訴她說馬上要下雨了,果不其然,黑雲幾乎籠罩了天空,風也開始刮了起來。
正好她往外剛剛探出頭,就看到了自家的兩個護衛趕了上來,為首的就是廚藝很好的木三。
“大小姐,請問您有什麼吩咐?”木三恭敬的問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眾人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工作範圍。作為被楚決明派來照顧木香的四人,他們全麵接手了照顧小主人的任務並且做得很好。
“看天色等會就要下大雨了,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就不匆忙趕路了。我記著地圖上標著左前方的那條岔路上有一座村寨,今夜我們便在那裡住吧。”
一露麵就有人前來,木香對於自己成為彆人眼中的焦點現在已經習慣了。
“是。”木三應道,隨後駕馬往前方領隊人處奔去。
“大家都注意一下,我家小姐說,我們改向左前方岔路前方的村寨避雨,今夜我們就在那裡休整了。”旁邊沒有湊上前的木四聽見了,也配合著騎馬往隊伍的後方過去喊話。
木香看著他們忙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最初他們剛來的樣子。
這四個人不愧是被專門訓練過的,很貼心又機靈。
最開始這幾人對木香還有一種忐忑的討好感,現在有了經驗、知道了木香是一個怎樣的人後,他們就放鬆了不少。
雖然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麼區彆,最多是有一點倉促變成了現在的如魚得水般的滑溜。
但人的情緒是一種很奇怪的事情,往往能夠泄露出一個人的內心,並且情緒的變化能夠引起人做事時的用心程度。
公事公辦和自願的儘心儘力,在大多的時候完成的效果差不多,不怎麼看得出來,但對於彆人所感受到的和他們自己的感受來說差彆很大。
遇上大事的時候,彆人就會按照自己的感受來對待他們。這一切都是公平的。
能直接讀心的人或許不存在,但能感覺到彆人的情緒從而知道他們內心的人卻是真實存在的。偏偏木香就是有那種天賦的人,她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知道最開始的時候,麵對不是很熟悉的、以後要侍奉終生的小主人,木一他們本能的有一種不安。
但是她也沒有表現出特意的親近,隻是展示了真實的自己。
小姑娘自認自己雖然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人,但也不是一個不討喜的家夥。她做的隻是沒有表現出排斥和厭煩、從而第一時間隔斷了自己與他們。
這就是木香特意表現出來的態度。
而木一四人接收到了這樣信息以後,木香的這種平靜的態度反而能比親近讓他們安心。
同時,麵對著像是一份禮物送過來的這四個人,隻要木香不拒絕,以後這幾個基本上就確定是她的班底的人,木香沒有主動釋放善意,也是想觀察一下。
雖然爹爹好像毫不費力的就把這四個人借著此次出行的機會送到木香的手下,但是木香知道,她的爹爹對她一直很上心。
這四人送來一定是經過了他親自的精挑細選,而且這四個人一看就知道並不是簡單的用廠衛的方式培養出來的殺材,也不是那種洗去了自我意識和需求的死士。
他們是真正的人才,能夠輔助木香在人世所需要經曆的官場、宅院,不管是人情世故,還是明爭暗鬥,他們都能夠根據情況按照自己擅長的類彆,來作為副手幫助木香達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木一和木二兩個侍女學的主要是用於應對內裡的,比如宅院、交際,勾心鬥角之處甚至在某些方麵比起木三和木四學的更加精巧。
雖然楚決明平日裡掌管的並不是皇宮中的各項事務,但他最初也是從那裡麵出來的,那裡是人性的大染缸。從那裡的底層掙紮起來的楚決明,從不會小瞧任何人。他也從來不會像旁的男人一樣小瞧女子的力量。
若論狠,在那樣由錦繡包裹著的“鬥獸場”裡能活的如意、站得高的,哪個手底下沒有幾件說出去讓人心生寒意的。身處其中而不沾汙穢的,除非有貴人願意方方麵麵的照看。可那樣的幸運千古以來,有幾人能得終身、能得善終。
不是自己的,得來終究變故更大,遇難時甚至連應對的輾轉縫隙都沒有。
既然女兒打算邁入他所在的世界,楚決明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自己成長起來。但他的女兒能有來自他的幫助,也是小姑娘的資本,能有的助力他還是打算加上。
他是真心對木香好。這是讓小狼自己成長起來,又不是讓小家夥就像孤兒一樣,跌跌撞撞的四處碰壁。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他自己。
哪怕女兒是被人小小算計、鬱悶了,楚決明知道了心裡也會不舒服。為了他自己舒服,那就還是主動補上漏洞,讓彆人憋氣去吧。本著這樣的心思,楚決明很是精心的準備了這樣的人手給木香。
本來最開始他準備的僅是侍女,然而小家夥自己將她的路拓寬了,那另一邊的也要加上。
木三和木四就是加上的,他們主要負責應對外界,如官場、大局。
他們四人相輔相成,隻要主子不是那種隨著自己的心意肆意而為、聽不進一點勸告的,有他們貼身存在,就像是掛上了四個小外掛,能省去不少的心力和體力,也能最大程度上保證主人的善始善終和中途上少走一些歪路。
就像木香以前看過的偵探總有自己的助手,縣官總有自己的師爺……
但是不會由他們主導,他們負責出謀劃策,然後還是要等木香拍板以後。木一四人再按照情況來全麵施行、輔助。
他們會是木香以後的謀士團、軍師、狗腿子,占據一個很重要的地位,有時候還要幫忙處理一下主人家自身不能做的事情。
木香自己都覺得,誇張些說,這四人跟著自己算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了。但她並不為他們覺得可惜,她有自信,跟著她,這四個人以後不會有鳥儘弓藏、卸磨殺驢的悲劇下場,反而會一直與她榮辱與共。
木香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裡,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儘頭,正因如此,她爹爹才給她培養了這些年輕人幫她、一同成長,將經驗與智慧化作她的助力。
木一這四人所代表的角色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木香相信楚決明的眼光,但這畢竟是她以後的班底。她們之間合不合適,還得由她自己來感受、決定,因此,小小的考驗是免不了的。
畢竟因為沒有被主人歡迎就露出了情緒漏洞的人,未免對於她的期望報的太高,對於他們自己也自視甚高。這樣性格不合、兩相排斥的禮物她可承受不起。
或許有的人覺得是有骨氣、覺得刮目相看,但木香可不會這樣想。這四人並不是與木香毫無關係的、平白無故的人才。
他們是接受了自己爹爹手下的訓練,耗費了資源才成長起來的,這樣的背景下,有太多的傲氣,就小姑娘身處的角度,反而是不知感恩。遇上了這樣的人,木香不會對他們做什麼,但是不可能留在身邊。
她的讓步最多是讓他們還清了之前耗費的資源後,自己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一邊涼快著吧。之後,要是他們還有之後,管他們怎樣為自己的人生發光發熱。這樣的決定,木香還是能做的。
想占著她爹爹的便宜還不付出,哪有這樣的道理。在古代這樣的背景下,這樣都算是便宜他們了。
不過木香沒有考慮的是,不能留在她的身邊,這不僅意味著木一他們失去了一番一展所學的機遇——他們身上的技藝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就算他們不是被趕出來,是木香給予的自由,但實際上他們終身都會打上木香的印記。
高處的人不會用這樣彆人家的家奴,普通人家又不一定能讓他們施展多少他們的才能。
這還是理想情況,就算在木香的意思下,他們得到了自由。可知曉了決家一些秘密的他們,在離開決府後真的能像木香想的那樣活得好好的、得到真正的自由嗎?
懷璧其罪,沒有了靠山庇護的他們,是外界眼裡的肥羊。就算由奴籍轉為了自由民,在這樣的環境中,能否得到一個好的結局?
小姑娘想的還是比較理想,也沒有考慮到來自彆處的黑暗。
從那個培養他們的地方出來的木一四人卻是心知肚明。木香所想的他們恃才傲物,或是與她性格不合是不可能存在的。不提楚決明不會培養廢物,他們也會儘一切的努力讓小主人認可他們。
他們活著的意義就在於此。這樣想的木一四人,心裡怎麼想的,實際行動上也是那樣做的。
確認了這幾人對得起自家爹爹的期望,同時也符合她的脾氣,木香漸漸地接受了他們的存在。
這樣的變化,辰執業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廉固不知道那麼多,隻以為是這四人是木香家派來的、和木香不太熟悉的新仆人,現在和木香變得熟悉了而已。印象頂多是各自有各自的才藝。
不過,有了這四人鞍前馬後,辰執業那家夥湊不上去,廉固就可以放鬆一些了。他對於這四人的好印象,油然而生。
暗地裡的變化,小荷是除了當事人外最有發言權的了。
現在她基本被擠到了一邊,頂多在伺候大小姐時她還有些用處,旁的這四人都分派好了,現在小荷在跟這四人傳授與大小姐有關的一些經驗的同時,也和木一、木二兩位學習著她認為自己還能學到點什麼的地方。
不過,在路上趕路的時候,還是隻有小荷能夠跟木香待在同一輛馬車上,在外麵的那個小隔間守著。
等下了馬車以後,木一和木二就基本承包了木香的生活所需要乾的雜事。而兩個男的仆役,木三負責給木香開小灶、跑腿兒的,木四就是幫忙打下手的,同時他的武藝在四人之中最為高強。
說起來,木四還擅長做陷阱。旁的不說,木香讓他去摸魚捉蝦、捉兔子、逮山雞那是一絕。
旁的人看著這家夥平時抱著一把劍,一副武林高手的樣子,都不忍直視他攆著山雞飛身上樹的模樣。木四不管他們,倒也捉的挺歡快。
小荷看著大小姐吩咐的自然、他們做的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感被削弱了。不過在木一和木二這兩個大姐姐的有心交好之下,她並沒有什麼怨言。或者可以說小荷剛產生了一些危機感,就被擊垮了。
原來照顧人還有那麼多的講究,而且並不是一些金銀器具所堆砌出來的,而是從各方各麵的小事,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般的入手。偏偏這才能真正的體現出他們的教養,從而襯托出主人家的格調來。
要小荷來說,這二位姐姐在彆人眼中就像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一樣了吧。而且她們又會騎馬又會一些武藝,對於大小姐的忠誠與熱切也做不得假。
同樣是身家性命都綁在小主人身上的,自己卻遠沒有他們那樣優秀。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過大,明白人就不會產生那種不切實際的嫉妒。
小荷是個明白人。
畢竟事實證明,她是真的比不上這兩個人手腳利索、才藝廣博。在決府沒有什麼人可以說話的小荷,現在多了兩個以後肯定會被帶入府中的好姐妹,心裡多少是開心的。
更何況小荷心裡有數,她平時習慣了不怎麼說話,彆人可能認為她是遲鈍。可在府裡仆人裡,除了管家就屬她和大小姐最親近,她又怎麼可能不聰明。
她心裡對於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雖然太清楚了,可能會讓她表麵上看起來和大小姐之間有距離,但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而且帶不帶回府是老爺以及大小姐的決定,並不是她這個小丫鬟可以插手和多嘴的。
木香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要她來說,她對於小荷並沒有什麼不滿意之處。
有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小荷有些方麵雖然比不上爹爹這一次送過來的人,但小荷熟悉她的生活習慣和性格,心裡不偏激、能容人。
這些年的陪伴,讓木香想起自己的童年的時候總有著小荷的影子。
儘管小荷因為規矩和她自己性格的原因,與木香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係,但是木香也明白小荷就是那樣的人。
小荷對於她的關心照顧也做不得假,不僅僅是因為主仆關係,還有一種對待從小照顧著長大的小妹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