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是什麼意思,死了還是……?
但這麼追問感覺不好,顧璽自己就很不喜歡。當他說我父母已經去世的時候,總有人追問他們怎麼死的,像是非要他把自己的傷口攤開來給他們看一下才滿足。
於是顧璽不再多問,隻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過了很久,韓漓搖頭。
顧璽便躺到韓漓身邊,關燈:“那就睡吧!”
意外的找到韓漓,重生後最重要的事已經完成,顧璽心中再無牽掛,睡得香甜。
韓漓卻睡不著。
顧璽不是第一個收留他的人,之前也有人“好心”收留過他,然後用一根繩子拴住他的腰,將他係在燈柱下乞討。就這麼一根繩子,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解開,之後他就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雖然在行為表現上是個傻子,但其實他不是。他頭腦清醒,記憶力清晰,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事。但自從頭部受傷後,他的視覺就開始變得混亂,大部份時候,所有人和物在他眼裡都變成了點和線組成的圖象,隻有偶爾才會恢複成普通視覺。
這導致他對外界反應遲鈍,經常搞不懂自己眼前的是人還是物,連碗筷都拿不穩,被當成傻子拋棄,又被壞人利用。
當然,好心人也是有的,不隻一個人幫他找過警察。但他這種情況,直接就被送入救助站。那裡同樣是個糟糕的地方,他再度出逃。因此當他流浪到人民公園,有人再找來警察想幫助他的時候,他隻得藏起來,避免自己被送往救助站或精神病院。
自從事故之後,他就擁有了過目不忘的能力,眼睛看過的東西就不會忘。儘管他眼裡滿世界都是複雜的幾何圖形,但每個圖形的點和線是不一樣的,再通過手的摸索,他已經可以分辨出人類和陽光,樹木,桌椅,護欄等各種物體的不同線條圖形。
視線和身體的協調在慢慢改善著,另一個問題卻難以解決。
聽過的聲音,他也不會忘記。
聲音不像視覺,他閉上眼就能不看。即便捂上耳朵,也很難保證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音,而過於優秀的記憶力,會讓各種嘈雜的聲音盤旋在他腦中久久回響。
比如曾經有人在他不遠處掉了一個杯子,之後一整天,他的腦中都在回響杯子落地時的砰砰聲,痛苦難當。
人民公園的環境相對外邊的公路來說,已經算得上靜謐,在外邊流浪時,他承受的痛苦更多。但自從暑假開始,公園中再度人流如織,小孩的吵鬨聲捂住耳朵也擋不住,韓漓被逼得準備離開了。
顧璽的音樂拯救了他。
當清脆的音樂響起時,那些嘈雜的噪音就被身體自動屏蔽了,耳中隻剩下音樂的聲音。
有歡快有憂傷有輕靈,韓漓從樹叢中走出,順著樂聲走來,看到了湖邊敲擊音樂的少年。
他的視覺還沒恢複正常,眼中看到的是由點和線組成的人。或許是音樂帶來的好感,他覺得那名少年身上的幾何圖形,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圖形。
那天,聽過少年的音樂後,一整天腦中回響的都是悅耳的音樂聲,周圍嘈雜的噪音被擠壓至角落,讓他終於感受到一絲安寧。
之後每次聽到顧璽演奏,他都會立即趕來,坐在他身後靜靜的聽。
顧璽無疑是個好人,每天都會請他吃飯,讓他終結了翻揀垃圾桶的生活。他心中是感激的,也想過要報答。但他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是否有機會報答。聽顧璽和彆人的聊天內容,他似乎是一名趁暑假來公園賣藝的學生,恐怕不會呆很久。因此韓漓隻能牢牢記住顧璽的幾何圖形,以期將來回報。
果然沒多久,顧璽就向他告彆了,在最後再度詢問他的名字。
韓漓想回答的,但他對外界仍舊有些反應遲鈍,加上很久沒說話,直到顧璽轉身離開,他才艱難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顧璽的反應令他迷惑,他說出了一些仿佛認識他的話。
但韓漓確定自己的記憶裡沒有顧璽這個人,而且顧璽顯然也不認識他的,在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前,顧璽明明隻把他當成一個需要幫助的陌生人。
韓漓猜測,他應該是在找一個名叫韓漓的人,把他認錯了。
所以一起生活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顧璽硬把他拉來,他也懶得拒絕,對他而言說話是一件辛苦的事。反正他這種如傻子般的情況,普通人是忍受不了的,顧璽過不了兩天就會把他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