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葉看著跪在眼前的這位同樣是奴隸出生的將軍。
此人一身一臉的傷疤, 看起來有些駭人。
程千葉記得他的名字,叫做楊盛。
很早的時候,程千葉就留意過了他。
在那疤痕猙獰的麵目之下, 卻有著一身漂亮的銀輝。
他就像一柄出鞘的神兵, 鋒利,耀眼。
他看著程千葉的時候, 那身銀輝周圍渡上一圈淡淡的金邊。
但他抬頭看向床榻上的墨橋生之時, 那圈金色瞬間就變得堅固搶眼, 明晃晃起來。
早在墨橋生出征之前,為了避免再出現賀蘭貞那樣的悲劇,程千葉花了很多時間,把他身邊幾乎所有人都仔細審查了一遍。
將那些居心叵測之徒一一排除。
當時她很欣慰墨橋生的身邊有著不少對他忠心耿耿的部將。
在這些人中, 最有能力又忠心的便是眼前這位楊盛。
程千葉忍不住有些責備的開口:“楊將軍, 大庶長傷得這麼重,你作為他的心腹愛將,怎麼就不知道阻止他一下。你應該知道我這裡城堅池深, 糧草充足,就算你們來晚上一些又能有什麼關係?”
楊盛抬起了頭, 主公這句責備的話,其實不講什麼道理,他如何能阻止得了大庶長的決定。
但此話聽在心裡反而讓他覺得特彆舒服。
主公和將軍原來是這般彼此信賴, 相互關懷。
楊盛:“末將錯了,末將失職。”
程千葉:“將來若是還遇到此等情況,一切以將軍的安危為重, 知道了嗎?”
楊盛:“是。卑職謹記。”
***
或許是因為一下放鬆了下來,當天夜裡,睡在主公賬內的墨橋生就發起了高熱。
他隻覺周身忽冷忽熱,整個人陷入了反複的噩夢中。
渾渾噩噩之時,墨橋生發現自己置身於冰涼的溪水中。
他正背負著主公,拚命的向前跑去,敵人的利箭一箭又一箭的射入他的體內,整 條溪流都變成一片血紅。
必須跑,一直跑,不能停,帶著主公走。
突然之間,冰冷的血河不見了,背上的主公也不見了。
墨橋生發覺自己被按在熾熱的砂石地上,眼前擺著無數個燃燒著的碳盆。
有人拿起盆中通紅的烙鐵,狠狠的烙在了他的身上。
他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痛,
為什麼我又成了奴隸?
“主公,主公!”他慌亂的呼喊
“哪來的主公。”
“你做夢吧?”
“你主公早死了。”
“你隻是個奴隸。”
無數的聲音在陰暗處響起。無數巨大的烙鐵向著他靠了過來。
他陷入了無邊的恐懼之中。
“橋生,橋生。”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他的名字。
墨橋生喘息著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發覺自己睡在一個漆黑的帳篷內。
黑暗中有人舉著一個小小的燭台靠近了他,那一點點的橘黃色光輝裡照見了一張麵龐,正是那個他在噩夢中拚命呼喚的人。
“橋生,你燒得很厲害,做噩夢了嗎?”
主公的麵孔度上了一層橘色的光,顯得朦朦朧朧的,那麼的不真實。
主公坐在床邊,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擰了一條熱毛巾,給他擦去頭臉脖頸上的汗水。
溫熱的觸感,一點點的擦過他的額頭,臉頰,脖頸。
終於讓他的呼吸慢慢的平穩了下來。
“你看你,把自己傷成這個樣子。”
“楊盛都告訴我了,胸口中了一箭,還瘋了一樣不管不顧的騎馬趕路。”
主公一麵責備著,一麵換了一條冰帕子,覆蓋在他滾燙的額頭上。
寂靜的帳篷內,響起了墨橋生嘶啞低沉的聲音,
“我在來的路上,聽說絳城失守,主公你……生死不明。”
“我那時真的快瘋了,根本想不了那麼多。”
“幸好主公你沒事。”
他閉上了眼,睫毛輕輕動了一下,兩滴清亮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溢出,滑落了進枕頭裡。
“彆哭啊。我哪有那麼容易出事。”黑暗中主公的聲音永遠讓他那麼心安。
墨橋生感到被褥被掀開了一角。
主公溫熱的身軀鑽了進來,挨著他躺著,一隻柔軟的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正陪著你呢。”
寂靜裡響起主公的一聲歎息:“哎呀,都叫你彆哭了。”
一個濕潤的唇吻在了他的眼角,一點點吻去他的淚水。
最後那份灼熱落在他乾涸的雙唇上,
濕滑而溫潤的舌頭入侵了他的口腔,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維能力。
***
絳城的戰事依舊如火如荼,
但因為大庶長墨橋生已帶著先遣部隊入城,整個軍心都隨之安定了下來。
對士兵們來說,那位攻占了淇縣,打下了鄭州,又一路西進奪取豐都地區,其後還獨自領軍覆滅了整個漢中的大庶長墨橋生,是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軍神。
主公和墨將軍都在絳城,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但此刻躺在主公帳內數日的大將軍卻十分煩躁。
戰事那麼吃緊,主公卻嚴令他臥床休息,甚至禁止他起身走動。
每天夜裡,主公都坐在桌案前,一邊陪著他,一麵批閱軍報,日日挑燈夜戰直到深夜。
墨橋生看著主公那消瘦的身影和那黑青了的眼圈,幾乎是一刻也不想再躺下去了。
這時候他真正的開始後悔起自己當初的衝動,要是自己現在沒有受傷,主公也許就不必這麼辛勞。
天色微微亮起,程千葉躡手躡腳的掀開了被子,溜下床來,一隻大手拽住了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