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打定主意忽悠人,宋楠楠還是很舍得下血本的。
2000年的菜市場不像二十年後那麼豐富，也沒有淘寶跟其他的網購渠道。宋楠楠跑了好幾家超市，終於在家大型水產品市場找到了鰻魚。
要不是因為魚腥味逼人,她真想衝上去與鰻魚來個親密大擁抱。寶貝兒，姐姐可算是找到你了，姐姐還以為吃不上你了。
她興衝衝地問：“老板,這魚怎麼賣？”
老板抬起頭來衝她笑：“不賣，你要買的話我送你。”
許晨陽先認出了人，趕緊打招呼：“周叔叔你到這邊來了呀,先前不是在坪山那邊菜場的嗎？”
“那邊太小,搞不開。還是在這兒好,批發的多，出貨量大。”
宋楠楠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周偉父親。難怪那天在醫院裡頭,她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魚腥味,原來周偉父親是做水產品生意的。
為了殺魚方便,周爸爸沒有帶手套，直接從冰冷的水裡頭撈出了魚,詢問他們的意思：“這條怎麼樣,你奶奶讓你過來買魚啊。我給你個大的啊。”
宋楠楠指著中等塊頭的鰻魚道：“這個差不多了，我們就吃一頓。對了，叔叔,周偉現在怎麼樣啊？”
那天醉酒事件過後，周偉就沒出現在學校,他的成績單還是相熟的同學幫他領回去的。
聽說他被他爹也就是眼前這位大叔直接打瘸了，趴在床上動彈不了。
周爸爸本來笑容滿麵，一聽到兒子,立刻拉下臉：“那個臭小子，老子打斷他的腿。學習學習不行，就曉得亂花錢，還說買學習資料騙我，我看他是好不了了。”
難怪那小子出手那麼闊綽呢。就算爹媽手腳鬆，也沒有他那樣大手大腳花錢的道理。
“叔叔。”宋楠楠硬著頭皮開口，“我不是要替周偉辯解啊。實在是這個事情吧，其實你們也有責任。你們不該給他那麼多零花錢。這就好比小孩帶著黃金招搖過市，讓他拿這些黃金的人就是讓他陷入了危險的境地。他沒有能力支配保護這些黃金就會淪為彆人的靶子。
就說買學習資料這個事吧，買了什麼資料？資料在哪兒？這些資料有沒有用起來？你們都得過問呀。
你要真指望學生有多強的自律性，那根本不可能。”
天底下的爹媽都對自己的孩子盲目自信，一場疫情讓多少老父親老母親認清了自家神獸的真麵目。一上網課，那就是禽獸啊!
周父餘怒未消：“你們怎麼就能夠自己好好學習，一點兒也不讓父母操心呢。”
許晨陽樂了：“叔叔，你這話讓我爸媽聽了可得笑死。我成績跟周偉半斤八兩，不比他強到哪去。”
“你在進步，他在退步，我看他再退下去也再不會退了，退無可退。”
宋楠楠頭痛：“那你跟他好好談談唄，關於學習這件事。你要指望他現在就理解學習對於他人生的重要性，也挺難的。我們這代人都沒正兒八經吃過苦，都是家裡頭的心肝寶貝，外頭的世界有多複雜，求生有多艱難，我們感受不到。像叔叔你就是能掙錢，能夠撐起一個家的，周偉更加意識不到掙錢的艱難。
我就胡亂猜測一下啊，不一定是他的想法。可能他認為考不上高中也沒什麼了不起，隨便找個學校待個幾年，就算從來找不到工作，還可以繼承你的事業，接著賣魚，他不知道這份工作的辛苦與艱難之處，他隻看到了這事情好像挺來錢的。”
周父怒不可遏：“他要想賣魚的話，現在就給我來賣，還上什麼學呀？”
宋楠楠嚇了一跳，趕緊強調：“叔叔你彆妄自菲薄，你賣魚也是事業，跟其他任何自食其力的工作一樣高貴。我是說他可能不知道掙錢的辛苦。既然現在放寒假，那你不如直接把他拉過來跟你一塊兒賣魚，讓他知道每一分錢掙的都不容易。
你說我懂事，那也是被生活逼的沒辦法。我們家的情況整個廠區的人都知道，我不自己管自己，我還能怎麼辦啊？”
像宋楠楠這樣的好學生好像的確沒什麼參考性。很簡單，人家從小就乖，一直都是第一名，跟自家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想要浪子回頭的標本，還得看許晨陽。
周爸爸的目光落在了小夥子身上，滿懷期待：“你跟叔叔說說你是什麼，就明白了學習的重要性的了？”
許晨陽莫名其妙：“我一直都知道學習很重要啊。”
周父差點兒沒被他
氣歪嘴。這臭小子你知道你前頭你還不好好學習。彆以為叔叔我不曉得，你也是個天天隻曉得打球，不愛摸書本的人。
“因為我要在他家蹭吃蹭喝。”宋楠楠半點兒不害臊，“我們家經濟條件不行，我奶奶基本上不會買零食給我吃的。我們是好朋友，他知道我自尊心強，不會白吃白喝。所以他跟舒方圓就隻能好好配合我補課，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是他們的爸媽給我準備的好吃的。”
許晨陽震驚了，她怎麼知道的？他跟舒方圓好像也沒專門談過這個事吧。
少年有點兒害羞，又清清嗓子強調：“我以前聽不懂，注意力不集中，後來跟宋楠楠還有林安和舒方圓，我們在一塊兒學習，誰想開小差的話，其他人就能把他帶回去，學習效率自然就提高了。另外一個就是他們講的清楚，也不會嘲笑我們，反正就是挺舒服的。”
宋楠楠趕緊接口：“沒錯，就是一個持續性的鼓勵肯定支持環境。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人自己的心理暗示來自於周圍環境的影響，當你認為自己會成功的話，你成功的概率就會大大提高。
心理學史上有個著名的藍褐眼睛試驗，是個老師給學生做的。當他說藍眼睛的人是上等人，樣樣都出色時，藍眼睛的小孩成績就會顯著提高，各方麵都表現的很優秀。與此同時褐色眼珠的孩子原本成績挺好的，在這種否定的氣氛中，成績就大幅度下降了。
等到他說褐色眼睛的人非常優秀，藍色眼睛小孩是下等人時，情況又發生了反轉。表現出色變成了褐色眼睛的小孩。
我們的情況也差不多。比方說我，所有人都認為我會考第一，當我考第一時，我認為理所當然。下次我還會考第一。
可要是周圍人都說，哎呀，你怎麼可能考第一。即便我考了第一我也可能會陷入自我懷疑，我這次不過是運氣好，又或者老師批錯卷子了，其實我沒有這個能力。這種自我懷疑持續久了，等到下一次考試的時候，我就會默認我不可能再考第一名了。那麼結果很可能就是我的確考不了第一名。”
周爸爸懷疑：“那你為什麼不能人家說你不行，我就要證明給他們看我行!”
宋楠楠搖頭：“人是典型的社會生物，受周圍環境影響非常大。真正有勇氣持續反抗社會偏見的，其實沒有那麼多。我們常常依據彆人的判斷來對自我認知進行修正。
尤其是像我們這麼大的孩子，學校，家庭，父母老師以及周圍同學，幾乎就可以構成我們生活的整個世界。其中同學是多對多的關係，而老師與家長對學生而言是唯一的。所以老師跟家長對這個學生的評判，會對他造成深刻的影響。
這麼說吧，你得多肯定他。尤其像他這樣的學生，估計在學校裡頭獲得的肯定還是比較少的，所以更加需要被你們肯定。”
周父已經三下五除二處理乾淨的魚，聞聲濃黑的眉毛都要跳舞：“你要我怎麼誇他呀？誇他小小年紀就曉得搞對象啊，還叫人給踹了。我都嫌丟人。”
攤子前頭的兩位初中生都無語，咳咳，這事兒是怪沒麵子的。摸著良心說，宋楠楠也覺得周偉在這場戀愛裡頭應該屬於受害人的角色。
不過也不是沒好處，起碼他現在清楚了戀愛沒那麼好談，爹媽沒那麼好騙了吧。
早點兒吃虧上當，也不算壞事。
宋楠楠輕咳兩聲，組織了下語言：“總之呢，你也先彆說學習的事了，就讓他過來給你幫忙。平常怎麼對夥計的，你就怎麼對他。幾天不亮，該進貨的時候就帶他去進貨，伸手撈魚的時候也彆擔心凍壞了他，千萬不要讓他產生錢很好掙的錯覺。人得知道苦，才曉得什麼是甜。不過叔叔你千萬不能出賣我呀。你要是出賣我的話，那以後周偉的事情我就再也不管了。”
周爸爸樂了：“行，我不出賣你。我保證保守秘密。來，魚拎好了，這個也拿著。剛來的大蝦，活的，新鮮著呢。”
宋楠楠嚇得趕緊擺手：“不行不行，叔叔，我沒這麼多預算。我就買魚行了，這魚多少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