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我家店裡坐坐吧。”舒方圓主動發出邀請，“好歹喝口水嘛，我媽肯定準備了酸梅湯。”
要說起做生意的頭腦，舒母當真不差。她拿醫保卡從藥店買了酸梅湯的藥包，每天熬上一大桶，就放在店裡頭用冰湃著。
這種大夏天有客人登門，喝一杯酸梅湯可比白開水舒服的多。
彆小看這點兒隱形福利，有的時候大家就為了一口酸爽特地過來複印打印東西。反正上誰家不是花錢呢，還不如到讓自己舒服的地方來。
看看，現在店裡頭
就挺熱鬨的。
大家穿過馬路，直接往文印店走。等到了店門口，舒方圓認出了店裡頭的人，驚訝地喊出聲：“嬸嬸，你怎麼來了？”
站在店堂裡的中年女人笑容滿麵：“哎喲，我們方圓回來了。今天你就跟嬸嬸一塊回去唄，你爺爺奶奶可想你了。”
舒方圓還沒說話，舒母先替她拒絕：“那可不方便，我們方圓跟同學一塊兒學習呢。這馬上就要上高中了。”
旁邊等待打印的客人立刻恭喜：“老板娘，你家姑娘考得這麼好，都上一中了，你給我打個折唄。”
舒母臉上全是笑：“最多隻能抹掉尾款，這上了高中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我還想好好做生意呢。”
客人笑著點頭：“這倒是，現在上學是越來越貴了。你家要不要擺宴席呀？就在我家辦唄，考這麼好的學校，怎麼著都應該慶祝一下。”
舒方圓挺不好意思，立刻拒絕：“不要了吧，我考的也不怎麼樣。”
她嬸嬸笑著接話：“是這個道理，我娘家村上去年有個小孩考了本三，那個宴席擺的哦，不曉得的人還以為辦白事呢。人家考上本一的小孩都安安靜靜的，一點兒也不張揚。”
宋楠楠跟朋友們麵麵相覷，喲，來者不善啊，這嬸嬸可真是話裡有話。
舒母冷笑：“是啊，我家花錢的地方多，你家起房子就自己想辦法吧。”
嬸嬸急了：“這怎麼叫我家起房子？明明是給爸媽蓋房子，你跟大哥怎麼著都應該拿錢的。”
舒母皮笑肉不笑：“爸媽是跟你們一塊兒住，我們每個月孝敬的錢就沒斷過。起好了房子到底誰住？大家心裡頭都有數吧。”
打印東西的飯店老板感覺到屋裡頭氣氛不對，立刻打了聲招呼：“老板娘，我先出去抽根煙啊，打好了，回頭我過來拿。”
“沒事，回頭我給你送過去。”
人一走，舒方圓的嬸嬸臉就難看下來：“大嫂，你這樣講話就不對了。就算你們在城裡頭該孝敬父母還是要孝敬的。”
舒母聲音慢悠悠：“這孝敬長輩也要量力而行，我們家今年花錢的地方多，沒這個閒錢。”
“你們家考不上花錢買，就沒錢孝敬老人？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舒方圓
眼睛立刻紅了，今年一中的分數線還是588，她差了兩分，就意味著要多交18，000。
為著這事兒，她兩天都沒睡好覺。現在被人當場翻出來，耳光啪啪打在他臉上，她感覺自己沒臉見人了。
宋楠楠冷笑：“怎麼了？能讓阿姨掏錢是我們方圓的能耐，想上一中的人多了去，彆說是18，000了，18萬都有人願意掏出來。可以得成績達到標準呀，不然你以為什麼貓三狗四臟的臭的都能往一中跑嗎？
能掏得出錢來，是方圓爸媽的能耐。他們吃苦耐勞，兢兢業業的掙錢，就為了孩子鋪前程。
不像有的人啊，自家起個房子，還想著從彆家扒錢。這有手有腳的，何必把自己過成要飯的呢。”
嬸嬸勃然色變：“你個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麼？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舒母冷笑：“這是我的地盤，我還沒發話呢，有你來挑撿的理嗎？楠楠的話就是我的話，沒錯，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吧？我們家的孩子輪不到你嫌棄。你不嫌我女兒成績差，勉為其難可以讓她給你兒子補課。我還嫌你家兒子笨，白耽誤了我女兒的功夫呢。”
嬸嬸怒氣衝衝，罵罵咧咧地走了。
舒方圓眼睛紅紅，感覺自己十分對不起家長：“媽，是我不爭氣。我要多考幾分也不會這樣了。”
“誰說的？”周偉立刻替她抱不平，“是你家嬸嬸神經病，哪有他這樣的？整個菜場就沒有不恭喜我爸媽的。”
他是真的運氣好。
一中的自費生也劃線，570分以上每個人18，000，550~570分就是35，000，再往下，5萬塊錢還得找人，而且隻能借讀，學籍都不放在一中。
這麼算下來，他們應該很爭氣了，給父母省了好多錢。
隻不過，周偉認真地看宋楠楠：“你還不如借點分數給我們，你看看你考這麼高，最後就拿3000塊錢。我跟舒方圓加在一起36，000了，就是1/10也比你多。”
宋楠楠歎氣：“我也覺得冤枉啊，我還真不介意借點分給你們。”
“說什麼胡話呢？”舒母瞪眼睛，“好了，在外頭跑了一天都累了吧？阿姨給你們叫點吃的，吃飽了好好鬆快鬆快。”
宋楠楠趕緊謝絕了長輩的好意，就拿了顆油桃告辭：“我得給我媽個驚喜。”
舒母笑得不行：“
你媽肯定得開心死。”
許晨陽也放下紙杯：“我跟你一塊過去吧，我找我舅說事。”
舒方圓送兩人出門，眼睛還有點兒紅：“我嬸嬸以前不這樣的，這一年多就陰陽怪氣的。今年過年的時候，我都不想回去了。”
“不招人都是庸才。”許晨陽老氣橫秋，“誰讓你家日子越過越好，她心理落差大了唄。算了，彆管了，等你們家日子過得更好，他們就隻能趴著了。”
從文印店到樂器行，坐公交車差不多兩站路。現在挖地鐵，公交車就得兜個大圈子。
舒母直接借出了自己的自行車：“你們先騎著，晚上天涼快，我們晃回去不打緊。”
許晨陽要騎車帶宋楠楠。
宋楠楠笑的不行，一本正經地強調：“這可是鳳凰牌女式自行車，要不還是我帶你吧。”
“得了吧，你怎麼帶得動我？我都有140斤了。”
“那你可得多吃點，不然你打對抗身體素質跟不上。”
宋楠楠坐上車後座之後，突然間冒出一句：“剛才其實你還漏了一點，蘇方雲的嬸嬸突然間意識到大伯子一家正在全力培養女兒，不會把財產給他們兒子繼承的。”
許晨陽驚訝：“這不廢話嗎？人家不培養自己女兒，替他們養兒子呀。他們腦殼是不是不好？”
宋楠楠歎了口氣：“你不懂，有些地方有些人就是這麼想的。孫子才能繼承香火，孫女兒的存在感就是被賣了好貼補娘家。現在舒方圓越來越優秀，能撐得起來，他們就陰陽怪氣了唄。”
“這種人真是莫名其妙，簡直不曉得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宋楠楠意味深長：“彆驚訝，全國這麼想的人多了去，以後你看多了就知道了。”
車子轉過街角，許晨陽就奇怪：“你怎麼一天到晚儘琢磨這些事啊？”
按道理來說，宋楠楠也是獨生子女，而且她家裡頭跟親戚都不往來了。壓根就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環境呀。
宋楠楠一本正經：“不然為什麼我語文跟政治能拿那麼高的分呢？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凡事要多思考，否則人文科學拿不到高分的。”
許晨陽鼻孔裡頭噴氣，嚴重懷疑自己又被忽悠了。
反正宋楠楠是不會跟他說實話的啦。
少年想起了另一樁事：“對了，錢老師的補習班怎麼樣了？”
他真是服了錢老師這個人，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數學好的人腦袋瓜子結構跟旁人都不一樣。
錢老師斬釘截鐵地要辭職，打算在城裡頭搞奧數輔導班。但這位大爺不僅沒考察過市場，連培訓班的選址都沒定下來，簡直讓人醉了。
合著他以為什麼事情張嘴一說，就能成一樣。
宋楠楠也很服這位先生，真是標準的書生意氣呀。
“正在找地方呢。我給他的建議是不用專門找門麵，放在民房裡頭就行。反正他做的是補習生意，環境安靜清幽，反而適合學習。”
許晨陽歎了口氣，突然開始憂國憂民：“那後港中學不是少了一位好老師嗎？他們的學生要怎麼辦啊？你說以後農村教育是不是就這樣萎縮下去了？”
“那是必然的。”宋楠楠挺冷酷的，“當一個地方留不住年輕人的時候，勢必衰落。”
所以2020年要建設美麗鄉村，農村其實是最大的腹地，也是遇到危機的時候，完美的緩衝地帶。
好在年輕人的注意力總容易轉移。許晨陽歎了幾口氣，耳朵聽到街邊音像店傳出的歌聲：“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就是那麼簡單幾句，我辦不到，
整顆心懸在半空……”
他跟著哼了幾聲，又興致勃勃地問宋楠楠：“你喜歡周傑倫嗎？舒方圓跟何淑妍很喜歡哎，就是有點聽不懂他在唱什麼。”
“還好吧。”宋楠楠想不想，“有的時候聽不懂歌詞也挺有意思，就好像聽粵語歌，因為聽不懂反而有那個味了。哎……那邊是不是Miss高跟生物老師？”
許晨陽抬頭看過去，對麵手牽手拎著大包小包走的可不就是他們的初中老師嗎？
他的眼睛嗖的一下亮了，相當不像話的拿手指頭做口哨塞進嘴裡頭吹了一下，還肆無忌憚地衝人家喊：“老師好，我要吃喜糖!”
中考結束了，Miss高跟生物老師也要辦喜酒了。
生物老師威脅地衝他揮了揮拳頭，引來了調皮男孩的哈哈大笑。
車子穿過了街角，許晨陽還興致勃勃：“我們說好了，到時候一定去鬨洞房。”
宋楠楠哭笑不得：“你們畢業了就不知道怕了，當心到時候被生物老師打斷腿。”
許晨陽停下車子，快活地吹了聲口哨：“就等著這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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