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作品我很喜歡,其中的曠世之外那個係列是我平時經常會拿出來翻閱的。”
徐爾有些驚訝,“我的這個係列並不太出名,很少人會說喜歡,雖然這個係列我自己創作起來覺得滿意,讓我挺意外的。”
知眠說著自己對於漫畫的想法,徐爾在旁邊聽著,臉上笑容更深。
他分辨得出來什麼話是逢迎的假話,而什麼話是發自內心。知眠侃侃而談,不像是外表的恭迎,其中更有自己真正的思考。
徐爾感了興趣,和她漸漸聊了起來。
旁邊的雨凝霜見此,神色一冷,收回目光,扯起嘴角,對同桌的三人調侃:“一目知秋老師人緣真好啊,徐爾老師都喜歡和她聊天呢,早晨徐爾老師都不帶主動搭理我們一下的。”
另外三人聞言,目光掃了過去,心底各異,都沒說話-
飯後,大家小憩片刻,而後帶著孤兒院的孩子出發去采風。
嶺山的另一頭,有一片很美的桃花林,麵前是一條山間小河,風景宜人,天高氣爽。
六個畫手分彆帶著十個孩子,大家擺上畫板和凳子,開始作畫。
知眠教著孩子們,和他們聊天談心,其中有個男孩子坐在最右邊,沒和其他人聊天,知眠走上前,關心他幾句,男孩子卻沒怎麼搭理她。
她無聲站在一旁陪了會兒,正要走,突然聽到男孩的聲音:
“姐姐,我的爸爸媽媽在天上,也能看到我畫的畫嗎?”
知眠一怔,半蹲在他旁邊,摸摸他腦袋:“當然可以。”
小男孩垂眸,“我爸爸媽媽特彆喜歡看我畫畫,每次看到我的畫,他們都很開心。所以我每天都畫一幅畫,這樣他們就會天天開心了,對嗎?”
知眠鼻尖一酸,點點頭:“對,而且你開心,他們也一定會開心的。”
“姐姐……”男孩輕聲問:“我如果很想他們,怎麼辦?”
知眠聽到這話,心頭被猛然觸動了下,唇角一顫。
她斂睫,眨了眨發熱的眼眶,末了笑道:
“姐姐有的時候……也很想我的爸爸媽媽,每到晚上我想他們的時候,我就抬頭看天,找到那顆最亮的星星,他們就住那裡。隻要你講話,他們一定能聽得到。”
男孩點點頭:“好,那我下次就去找星星。”
知眠摸摸他的頭,站起身,獨自走到一旁,抬起手背偷偷揩了眼淚。
過了片刻,身後響起工作人員疑惑的聲音:“知秋老師,您怎麼一個人在這?”
知眠轉頭,壓下情緒,笑著搖搖頭,“沒事。”
她走了回去-
傍晚,采風結束,每個孩子手裡都拿著喜歡的畫,沐浴著夕陽下的金光,走回到孤兒院。
大家去吃晚飯,知眠不太餓,便獨自走到孤兒院後方的一塊空地,看著遠方的太陽慢慢降落在層巒疊嶂的山頭背後。
今天來到這,她有點觸景生情。
她想起十幾年前,那時候她的父母還陪在她身邊。
她的父親原本是一名南極科考隊員,母親是一名茶葉品鑒師,一個穩重踏實,一個溫柔端莊,遇見後便自由戀愛,門當戶對,組建家庭。
知眠在這樣和諧溫暖的家庭出生,得到父母的疼愛、優越的物資條件、良好的教育,生活得很快樂,每天無憂無慮地成長,就像個小公主。
然而她九歲那年,家中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摧毀了美好的一切。
她還記得那年四月,父親說,有次極其重要的科考,他要前往去南極。
父親忙於工作,在家的時間並不多,但是母親一直很支持他的事業,從來沒有反對抱怨。
在父親臨走前,她還給他包裡放了一袋她做的最拿手的花生甜糕,讓他餓了可以吃點填填肚子。
知眠當時還抱著父親撒嬌,說要讓他回來給她帶南極的小石頭。
誰能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和父親擁抱。
父親離家後,知眠和母親每天都盼著他回家,誰知一周後,她們等到的卻是父親意外喪生的噩耗。
在科考過程中,因為天氣原因,他意外遇險,再也沒能回家。
母親失去摯愛,悲痛欲絕,整個家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歡聲笑語。
那時候,知眠是第一次感覺到,世界崩塌是什麼樣的。
在之後的一年裡,知眠看著母親整個人沒了盼頭,越來越鬱鬱寡歡,蒼老了好幾十歲,知眠後來才知道,她這樣是抑鬱了。
母親把一些重要的財產寄托給一個曾經他們經常給予幫助的親戚家,說自己想去外地散散心,讓親戚幫忙照顧知眠。
在父親去世一年後的同一天,她在家用煤氣自殺,被鄰居發現以後送到醫院,但搶救無效,還是去世了。
母親寫給知眠的遺書中,有這樣一句話:“小九,對不起,你彆恨媽媽把你一個人拋下。”
其實,知眠從來沒有怨恨過母親的選擇,她能理解父母之間至深的愛情,也能明白母親喪夫對於她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如若不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又怎麼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
她相信,她的父母一定在另一個世界在一起了。
所以哪怕自己在這個世界孤單點。
她也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知眠靜靜看著遠方,身後的一個工作人員看到她這樣,最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太陽落山後,夜幕徹底降臨。
今晚八點,孤兒院的孩子們準備了晚會表演,節目組先安排了大家今晚住宿的民宿,就在小城鎮裡。
晚上山上氣溫驟降到十度以下,知眠和幾個畫手趁著晚會還沒開始,打算先回到民宿放放行李,添件衣服。
節目組分配房間時,竟然把她和雨凝霜分配到一間。
兩人走進房間,雨凝霜看到裡頭的裝修比較簡陋,眉頭皺起,“這地方也太破了吧……”
知眠早有心理準備,此刻看到,反而還有點高過她的心理預期,畢竟比這樣更差的房子她都住過。
雨凝霜抱怨幾句,最後挑了靠窗的一床,走去衛生間補妝。
知眠從行李箱裡拿出大衣披上,忽而聽到敲門聲響起,她去開門,發現是住在隔壁的一個女畫手。
她白天一天都跟著雨凝霜,沒怎麼和知眠搭話,此刻看到知眠,隻是禮貌打個招呼,而後進去找人:
“凝霜姐,你有沒有多餘的衣服啊?我沒多帶衣服,能向你借嗎?”
雨凝霜此刻心情煩躁,從衛生間出來,語氣冷淡:“沒有,我自己要穿。”
女畫手神色微僵,她以為雨凝霜把她當朋友,卻沒想到對方這樣甩她臉色。
她心底生了火氣,沒吭聲,轉頭正要離開,知眠叫住了她:“我多帶了一件針織衫,你要嗎?”
對方突然怔住,“你可以借給我嗎……”
“可以呀,我不穿。”知眠從行李箱拿出針織衫遞給她,而後又問:“對了,你要暖寶寶嗎?”
“我天,你還帶了這個?!”
知眠羞赧,“我助理查了這裡的天氣,給我準備的,我也沒想到真會這麼冷。”
知眠拿出一片給她,女畫手笑了:“太謝謝了!”
“沒關係沒關係。”
她回去,過了會兒另外兩個畫手聞聲也過來,不好意思地問知眠能不能也給一片暖寶寶,知眠都大方給了。
沒想到,這件小事驟然拉近了知眠和她們的關係。
中午幾人聽到雨凝霜對知眠的調侃,心裡或多或少對知眠有點成見,覺得女孩對徐爾阿諛奉承。他們沒想到知眠性格真的很好,對誰都很友善溫柔,一接觸,就讓人不自覺地喜歡。
快到八點,幾個畫手從民宿出發,去往孤兒院。
這回知眠走在她們中間,大家熱絡地和她交談,而雨凝霜被冷落到了最旁邊,沒什麼人搭理她。
雨凝霜原本想拉著旁人孤立知眠,卻沒想到知眠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歡,反而是自己被孤立。
她聽著她們談天,氣得暗地裡妒火中燒。
一行人走到孤兒院。
今晚是孩子們表演節目,同時節目組還安排了畫手和孩子們一起互動玩遊戲。
隨著晚會進行,知眠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慢慢好轉起來。
晚上九點多,到了最後一個節目,全體孩子上台合唱歌曲。
前奏剛剛響起,知眠的手機突然振動。
她低頭一看,是段灼。
嘹亮的合唱聲響起,她起身走到室外,接起了電話:“喂。”
男人低緩的聲音傳來,“怎麼樣,今天的公益活動結束了麼?”
“你怎麼知道我去做公益活動?”她記得沒和他講過啊?
“看到你微博了。”
“噢……”她微博的確有發,“挺好的,馬上結束了。”
“結束了那出來接接我?我到嶺山城鎮了,隻是不知道心池孤兒院怎麼走。”
知眠呆住,“你在嶺山?!”
那頭笑了聲,嗓音磁沉:“不然呢,覺得我在騙你?”
知眠腦中呆滯了幾秒,回過神,“那你在哪兒……”
段灼道了大致的位置,知眠剛才從民宿來這時,依稀路過他所描述的地方。
她走出孤兒院,小跑拐過一條街道,到了一個分岔的小巷口。
周圍環境靜謐,路燈的橘光灑在石板路上,街道狹窄,她沒看到人,拿出手機撥通了段灼的電話,那頭接聽後,她問:“我到了這個路口,怎麼沒看到你……”
那頭傳來段灼的聲音:
“你回頭。”
她飛快轉頭,看到段灼站在七八米開外的巷口儘頭。
男人身形高瘦,清疏寡斂,長腿疏漫地踩地,單手插在衝鋒衣外套的口袋裡,另一隻手握著手機,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帶著笑意,“現在看到了麼?”
知眠驚訝了瞬,下一刻看到段灼抬步朝她走來,她剛也要邁開步伐,耳邊突然響起幾聲貓叫。
她霎時間汗毛豎起。
知眠最害怕的就是貓。
很小的時候她被貓嚇過,從此便留下心理陰影。
她側首,看到有一隻花貓不怕生地朝她這個方向走來,她飛快收回目光,想快步朝段灼那個方向走去,誰知剛要邁開腿,前麵不遠處的牆上突然又跳下一隻花貓,叫喚著,似乎和另一隻花貓認識。
一隻就算了!
怎麼還來兩隻!
還是一前一後夾擊!
耳邊貓叫聲還在繼續,兩隻貓在不遠處徘徊,知眠直冒冷汗,雙腿像失去了行走功能一樣,一動不動,隻能攥著衣角,麵上努力保持鎮靜,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幾秒後,段灼走到麵前。
男人垂眸,早知道她怕貓的他一眼識破小姑娘害怕又裝作不怕的模樣。
他無聲勾唇,而後轉身走到兩隻貓旁邊,俯下身摸了摸它們的腦袋,而後慢慢驅趕:“走了,先一邊兒玩去。”
兩隻貓跳進了旁邊的花圃裡,最後消失。
段灼走回知眠麵前,俯下身看著她羞窘的模樣,笑了:
“彆怕了,嗯?已經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