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瀞塵指尖落在傀線上,隨意撥弄,像在輕撫琴弦。他已經掙不出來了,他和那些怪東西長在一起,血肉魂魄都成了傀線的一部分。
即使音音有辦法剪斷傀線,他也不一定能回複正常。一直固定在某一時刻的他,真能變回正常人類嗎?
即使變回普通人,對他來說也毫無意義。那樣羸弱無力,任人宰割,他再也不願重複同樣的命運。
“那就不救贖了,你要做什麼壞事,我們一起啊。”時音音望著他,眼中一片赤誠。不管是無間地獄也好,萬劫不複也罷,她都毫無懼意。
“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要害怕。”時音音補充道。
“……”時瀞塵沉默幾秒,心情微妙。她的反應,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過音音說的有幾分道理,從她幾次咒時昌盛來看,確實有做壞事的天分。
不過她執意要讓王媽活著,在時瀞塵眼裡,又顯得麻煩極了。或許,就像時音音說的,她隻要活人的鮮血,才留王媽的命。
她的能力還挺有趣,如果用得好,可以引來時昌盛……似乎可以考慮一下。
“你明天就離開,讓王律師接你走,否則我不會再客氣。”
“休想賴在這裡。”
時瀞塵回過神來,神色沉凝,心中重新警覺起來,差點被她糊弄過去。初衷是讓她離開,這一點絕不能變。
“這也是我家,一磚一瓦也有我一份,我才不走。”時音音固執極了,從今天開始,她將不鹹魚、不偷懶,紮根在此,度化時瀞塵,或者跟他一起捅破天。
“不走?”時瀞塵難得升起幾分怒意,反而笑起來,眉眼愈發昳麗,偏偏氣質詭譎,像盛放在黃泉路上的死亡之花。
“哥哥,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和你一樣,不在乎會麵對什麼,隻想把所有想做的事全都做一遍。”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覺得這裡是個危險的地方,就算趕我走,難道在其他地方我就不會遇到危險嗎?”
“你如果嫌我麻煩,你討厭我,你不想再看到我,隻要你心裡這樣想,你告訴我,我……”
“你怎麼,連夜卷包袱離開?”時瀞塵反問。
“我當然不走啊!為什麼要走,都已經說過了嘛,老宅是家裡的財產,我也有份。包括傀線,這也有一半是我的,你不能為所欲為。”
時音音永遠都有不離開的理由。
如果打不過,就將對手拖到和自己的同一個層麵,耗都要耗死他。
“……”時瀞塵一時間竟說不出話,漆黑的眼瞳沉沉看著時音音,有種恐怖的壓迫感。
“你要就給你。”他終於曲指,纏繞在時音音手腕上的傀線輕輕顫動,像複蘇的細蛇。
時音音心中升起一陣陣負麵情緒,憎恨、恐懼、惡心、憤怒種種交織,軀殼中仿佛燃起一捧火。
這些情緒就是燃料,是傀線的養分。等燃燒殆儘,人也隻剩一具空洞的軀殼,任由傀線操控。
時音音觸碰不到傀線,它非虛非實,一時間竟找不到解決方法。
時瀞塵嗤笑一聲,傀線重新沉寂。
很快,時音音心中升起的負麵情緒又平複下去。一股深入靈魂的疲憊湧上心頭,仿佛身體被掏空,她隻想不顧一切,睡到地老天荒。
時瀞塵並不是想傷到時音音,隻想嚇嚇她。
即使如此,情緒對身體的耗損仍然存在。她身體本來就很不好,於常人無害的試探,對時音音就是一種負擔。
時瀞塵見時音音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身形單薄至極,心情複雜。
怎麼會有這種人?
打不得,罵不得,趕不走。
“回去吧。”時瀞塵開口。
“不回去,你的房間我還沒看,還有地下室……”時音音難得有機會接觸不一樣的世界,不想就這樣回去。
“我房間裡關著它的意識,不要開門。”
“那我上次……”
時瀞塵解釋道:“兩個世界處於不同的維度。你可以理解成一張紙上,分彆位於正反麵的兩幅畫。”
“在一麵畫上塗畫,不會影響另一麵。但將畫燒毀、撕壞,正反麵都會受到影響。”
“原來是這樣。”時音音又問,“這個怪物的意識是誰,它也是人嗎?”
“不知道。我隻知道它的意識在沉睡,那扇門不能打開。”
“萬一它醒了怎麼辦?”時音音像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麼。
時瀞塵:“運氣好的話和它同歸於儘,運氣不好我們都會被它當成養料。所以你應該儘快搬走,不要留在這裡。”
“地下室裡有什麼?”時音音想過去看看。
時瀞塵威脅道:“這裡很危險,你不要亂看,再不聽話,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
時音音老實下來:“那你帶我走,你說去哪就去哪。”
“回去睡覺。”時瀞塵折斷時音音手腕上那根傀線,兩人重新回到正常世界,明明沒過去幾分鐘,時音音看到窗邊的綠植,竟恍如隔世。
“傀線能伸多長啊?”時音音問,“能不能無限延長,直接套住時昌盛,把他抓來?”
時瀞塵有一瞬間想把她的腦殼掀開,看看裡麵的成色,麵上仍然冷漠:“傀線不能離開老宅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