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在時音音脖子上、那條形如圍脖的黑色傀線猛然收緊,她本來就是一個單薄的紙片人,隻覺得自己頭都快被勒掉了。
也就是她現在是紙做的,不然誰受得住他這一發鎖喉啊。
等時瀞塵鬆開,時音音冷笑:“嗬,男人。”
“彆鬨,先想辦法出去。”時瀞塵語氣太溫和,就像在哄小孩子。垂落的傀線抬起,像順毛一樣在紙人音音頭上摸了摸。
紙片人沒什麼好摸的,更不必說時音音偷懶的很,連頭發也沒剪。
紙人音音用紙片手托著下巴,開始思考:“首先想想,為什麼進門後是這樣。”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封印內部,那個怪物就在這裡……不過上次哥哥不是說,怪物被關在你的房間裡嗎?”
老宅還有另一麵,在那個世界,時瀞塵的房間被封鎖,關著失去理智的怪物。一個怪物不可能被關在不同的兩個地方,除非它分裂了。
“嗯,我房間裡的確關著它的意識。”時瀞塵也想到了關鍵之處,“這個世界隻是一段回憶,並不是怪物的意識所在之處。”
時音音:“假如這是錄像機,隻要找到開關,讓回憶暫停,我們應該就能出去了。”
“比較關鍵的地點應該就是這座小樓,或者神女最開始攀爬的那座峭壁,我們去這兩個地方看看,也許能找到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還有那顆九竅心,吃進去之後,他的心就空了,也很關鍵。”
“那就檢查一下。”時瀞塵也不需要自己走路,仍然當時音音的圍脖,和她一起被風吹著,落在峭壁上。站在這裡可以看得很遠,連山下的小鎮都能看見。
時音音思索道:“神女的本質是什麼?好像不是妖怪化形。她去哪裡,周圍的植物都長得很好。”
“應該是天地靈氣聚合的產物,失去九竅心之後就消散了。但她屍體化成的氣,有特殊作用,讓這座小樓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化。”
“嗯,出去的關鍵應該在九竅心。”時瀞塵也認可她的看法。
時瀞塵:“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回家。”時音音想,神女與那個時代的普通凡人不同,並沒有以夫為天的觀念,而且有自己的堅持。
她願意留在人間,不隻是為了愛人,也是因為喜歡人間的溫暖熱鬨。
在對方是個道士的時候,他們遊曆天下,心意相通,有過許多快樂的時光。隻是多年後物是人非,彼此有了分歧,她感知到他的想法,也對人間不再眷念,才想回家。
“試試吧。”
時音音和時瀞塵在峭壁上,看著年少的神女向山下的青年衝去,那時她是如此快樂、直接、赤誠。
時瀞塵繼續與她講正確的擇偶觀:“你看,他會因下雨不來。實際上,他心中最愛的還是自己,這種人萬萬不能托付。”
“以後你有了心儀之人,一定要帶到我麵前,讓我考察他的品行。”
“如果是品性不端之輩,就把他做成玩具,等你玩膩了再銷毀。”
時瀞塵語氣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天生有種貴族式的優雅。
時音音唏噓不已:“那他遇到我,真是幸運啊……提前就能投胎,跑在我們前麵。”
時瀞塵默了兩秒:“被傀線吃掉,可能沒法投胎。”
“……”時音音欲言又止。
“不要早戀。”時瀞塵語氣帶著幾分警告意味。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已經寡了幾百年。”時音音歎氣。
“不錯。”時瀞塵讚許道。
“?”時音音歪頭,他是魔鬼嗎?
時瀞塵笑:“以後再寡幾百年吧。”
時音音也這樣想,一個哥哥就很難搞,如果眾多哥哥齊聚一堂,會不會打起來?
光想這件事已經讓她頭禿,索性不想。即使知道世界有天會爆.炸,隻要不是今天,就能繼續快樂。
等待過程中,兩人什麼都聊,連周圍石頭的形狀都能聊半天,直到剖心之時。
看的次數多了就能明白,神女並非不能反抗。當他舉起劍時,她眼中一點也不震驚。隻有一片陌生,以及疑惑。
在人間這些年,她還不是不懂人如何想。
明明是同一個人,卻截然不同。
於是她化作塵煙消散,再無眷念。
那一顆能讓人長命百歲的九竅心,變成了催命的利器,讓他餘生每一天都活在極致痛苦之中,偏偏又舍不得那條命。
而這一次,時音音飄起來,飛向九竅心,伸出圓手,試圖將那顆心一把抱住。
即將穿過之時,她開口:“阿汐,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我帶你回家。”時音音重複一遍。
原本她會從幻影一樣的九竅心之間穿過,但此時那顆心微微顫動,似在回應,時音音竟然觸碰到了實體!
她托著九竅心,重回神女出現的那座山,將它埋在神女曾經眺望心上人的峭壁上,一切都變得蒼白,像畫紙失去顏色。
山野間,下起一場小雨,雲霧繚繞,青翠欲滴,最終,化為漫天雲煙,隻剩那座小樓。
他們就站在樓中,並非老宅現在的模樣,而是老宅真實的模樣,鮮血已經乾涸,內部全是傀線。
時音音仍然以紙人狀態存在,但時瀞塵恢複如常,將那隻小紙人裝進西裝口袋。
“嘿嘿嘿……”古大師在那裡傻笑,一看就有大病。
傀線對他並不起作用,時音音從時瀞塵口袋裡掏出一把紙符,砸向古大師。
反正他們正處於另一重空間,多大動靜,外麵都不會有人察覺。
“砰砰砰——”
紙符爆炸,化為粼粼鬼火,將古大師點燃。
燒起來的是他的頭發、衣服,以及那一層皮,露出其中漆黑的骨骼。
“嘿嘿嘿……”古大師還在笑,對自己起火一無所覺。
時音音這時才想起一個細節,在幻影中,幾年前古大師補全封印的時候,就長這樣,距今至少有五六年,他一點變化都沒有。
等古大師的披的那層皮燒光,才顯出他真正的本體,一具漆黑的骨頭架子,不停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空蕩蕩的眼眶裡,燃燒著一團蒼白的靈魂之火,但現在那團靈魂之火不太穩固,隨時有可能熄滅,偶爾又劇烈燃燒。
古大師不是人類,或許以前是,現在肯定不是人了。
“他好像廢了。”時瀞塵對古大師的恨意並不深,一個拿錢做事的人( ?)而已,真正該恨的人是時昌盛。當然,他也不會放古大師走,倀鬼同樣該死。
“算了,我變成他的樣子,把時昌盛誆進來。”時音音歎息。
本來她決定和時瀞塵一起製服古大師,再控製古大師去抓時昌盛,現在隻能直接騙,省一道工序。
“你怎麼去?”時瀞塵眉頭微皺。難道她忘了,自己隻能坐輪椅?
“讓紙人去。”時音音從小包裡掏出幾個紙人,分彆變成古大師和保鏢的樣子,然後掏出手機,示意時瀞塵配合她拍照片。
“最好讓封印顯得有點變化,又不至於徹底破壞。”
時瀞塵推著輪椅,到小樓的地下室門口。
裡麵漆黑無光,隨著時瀞塵抬手,中央的陰影散去一些,露出一座祭壇,表麵鏤刻著許多陣紋,隱隱可見乾涸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