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蘊原來不叫陸寧蘊。
他們都叫他“野種。”
他是宮女生下的孩子,母親刻畫無鹽,被醉酒後的皇上寵幸了一夜,後又封了個才人。
皇上與皇後情濃蜜意,皇上為皇後遣散了後宮,他的生母成了他們之間一顆釘子。
所以,生母燕才人被打入冷宮,包括剛剛出生的他。
賜頭銜,燕,有人說過是燕爾的燕。
卻不想,這燕,是厭惡的厭,隻是取了諧音罷了。
皇上厭惡燕才人,燕才人厭惡他,覺得是他,才讓皇上把她打入冷宮的。
雖然沒餓死他,但他學會走路以後就不給她吃的了,身上也會帶上很多傷口。
他是她的發泄口。
冷宮隻有一點東西吃,他隻能吃半個饅頭,然後挖樹根吃。
如果沒有那人,他應該會早夭在那年寒冬。
※
“野種。”
他們又在叫我了。
我抖了抖,害怕他們打我。
“看他那副樣子,真不像……生的,和太子殿下一點都不像。”
“他是什麼身份,太子殿下是什麼身份,能比嗎?”
對,在我這個野種出生的第二年,皇上和皇後誕下一子,一出生就加封太子殿下。
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聽說,皇上給太子請了個很好看的太傅,是真的好看,我遠遠看過一眼,他穿著一襲青衫,真像仙人。
嗯,比皇上皇後太子好看多了。
燕才人今天又來打我,她說,都是我不掙氣。
我又餓又困,寒冬來得太突然,以至於連植物都沒反應過來,它們都枯了。
我想,我也要枯了。
真是,明明一點錯都沒有,為什麼我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連懷胎十月的親生母親都否認我的存在,那當初又為什麼要生下我。
大人的世界,真惡心,又討厭。
我不喜歡。
天是藍的,雪是白的,埋了人間一切肮臟。
也埋了我。
如果有來世,不做人,做那天空飛翔的鳥雀。
※
朦朦朧朧聽到有人說,“哪個缺德的,把這麼小的孩子丟在這裡?”
我被救了,是太子的太傅,他對我真好。
他還問我叫什麼,我羞怯地回答:“野種……”
“他們都叫我……野種……”
太傅不高興了,我能感覺到,燕才人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接下來她就會打的。
我想,讓他打一下也沒什麼。
太傅沒有打我,他摸了摸我的頭,說:“名等你以後長大自己取,我給你起個字吧。”
太傅說,人生棋局,人為棋子,萬物複蘇,生生不息。
我有了字,子蘇,真好聽。
我沒有回冷宮,太傅把我留在身邊。
那些宮人沒有像以前一樣叫我野種,打我,但總會用厭惡的眼神看我。
我知道,他們都覺得我不配在太傅身邊。
我也知道我不配,但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太傅。
低賤到泥裡,也想要破土而出,感受陽光照耀,微風吹拂。
埋在土裡的種子想,我也想。
太子很討厭我,他警告我說,不要靠近太傅。
我唯唯諾諾不說話,心裡卻在說,不行呀,太傅又不是你的。
我以前也見過太子,他總是抬起下巴看人,在問過宮人知道我身份以後,他眼神厭惡,但沒有說什麼,直接離開了。
卑微的野種,他堂堂太子沒必要計較。
現在這副模樣,他應該也是很喜歡太傅的。
嘻嘻,太傅隻給我取了字,他沒有,我是不一樣的。
大梁136年,十一載,我長大了,燕才人已經不在,她死之前跑過來見我,她說不是她的錯,讓我原諒她。
皇上老了,皇後去世一年,他偉岸的體魄一下子就垮了。
可這又關我什麼事,我隻是個野種,儘管我因為赫赫戰功被封王封地,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也不是皇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