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成簾,從廊簷傾蓋而下。
劉和捧盤進屋,置於案上。屋中數人占據,稍顯擁擠。
“郎君,薑湯已備。”
行客淋雨,為免其受寒生病,傳染自己,容奚便吩咐劉和,煮些薑湯送來。
他們賃金豐厚,容奚決定善待之。
行客五人,一人腿腳負傷,行路艱難,現臥躺於榻,同行一人,正替其上藥包紮。
觀其手法嫻熟,定已從醫多年。能有醫者相隨,這人身份,不可小覷。
餘下三位,一人麵貌俊秀,身形頎長,應不及弱冠。另外兩人,一直侍其左右,均高大挺拔,威武雄壯。
幾人皆著素衣。
“夜涼風寒,諸位不妨先飲薑湯,再沐發浴身,更換衣物。”容奚緩聲提議。
幸容宅寬敞,臥房充足,否則五人之眾,恐無法安置。
“多謝小郎君費心。”俊秀少年綻開笑顏,烏發濕透,狼狽貼於額鬢麵頰,竟有幾分可憐之態。
話雖如此,卻未伸手及湯。
醫者忽起身捧碗,咕嚕咕嚕喝完,對容奚彎眸一笑,俊朗疏闊。
“小郎君心善,多謝。”
他一喝完,其餘三人便付諸行動。
劉和又奉一碗糖水,至榻邊,“這位郎君有傷在身,不宜食薑。”
俊朗醫者笑著接碗,對上男人琥珀色眼瞳,道:“糖水補血。”
男人厲目回視。
青年絲毫不讓。
容奚這才看清男人麵容。
容貌盛極,雖精致宛若好女,然不顯絲毫弱氣,俊目修眉,鼻若懸膽,唇形完美,因失血而顯蒼白,此時拒絕糖水,倒顯幾分楚楚之態。
如此容顏,堪為絕世佳品。
許是因容奚注視時久,男人目光轉來,靜伏榻邊的白鳥亦隨之瞅向容奚。
寵禽隨主,天性使然。
男人目若點漆,燭光搖曳下,更生朦朧瑰色。他凝視容奚良久,方啟口詢問,聲如擊磬。
“深夜借宿叨擾,小郎君招待周全,某不勝感激。”他語調輕緩,卻擲地有聲,“某攜弟走商,路遇劫匪,僥幸未失性命,得小郎君照拂,方得安心。”
容奚一個字都不信。
既路遇劫匪,那賃金何來?想必此人有意胡謅,若容奚明智,必知其中蹊蹺,不再隨意詢問。
宅中不過一主二仆,容易掌控,不怕走漏風聲。
“熱湯已備,若不足,灶房不過百步,可自行備之。夜已深,諸位早些安寢。”容奚言罷,遂離。
屋中五人靜默半晌。
須臾,俊秀少年行至榻邊,目紅鼻澀,甕聲道:“阿兄,是我之過,讓你遭受此罪。”
男人右腿被利刃劃傷,深可見骨。若常人受之,定覺疼痛難忍,心驚膽戰。但他經曆無數血雨腥風,此傷於他而言,無需在意。
“不必多思,是罪魁禍首之錯。隻是耽擱行程,恐夜長夢多。”
長睫微垂,於燈影處,明明滅滅。
俊朗醫者適時出聲,打破沉重氛圍。
“糖水溫熱,肆之兄及時飲下為好。”他捧碗湊近男人唇邊,笑容戲謔。
男人蹙眉,聲音寒冽:“陳川穀,我看你是活膩了。”
俊秀少年與陳川穀統一戰線,勸道:“阿兄,知你不喜甜膩,可你今為傷患,從醫者囑咐為佳。”
陳川穀挑眉笑道:“二郎君所言極是,肆之兄,請。”
男人與之互瞪良久,方啟口道:“糖水已涼,且放著罷。”
“哈哈哈,”陳川穀將碗遞予其中一健仆,“去灶房熱後,再端來侍奉肆之兄。”
健仆得俊秀少年首肯,方欲接過,便見榻上男子,迅速搶過陶碗,屏息一氣喝下,將碗擲於陳川穀懷中,以袖抹唇,厲目瞪之。
“你們伺候二郎君沐浴。”男人吩咐兩名健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