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商隊主事交易後,容奚瞅著金發碧眼, 有些犯難。
主事見他神色, 恐其反悔,遂道:“小郎君, 天色不早,某須儘快進城,否則城門落下, 某就得野宿了。”
言畢, 急忙招呼人進城。
寒風中, 金發碧眸顫抖站立, 如喪家之犬, 可憐兮兮瞅向容奚。
商隊主事尚不算黑心, 留下毛毯, 供他披身禦寒。
三個人,兩匹馬, 如何歸宅?
容奚不禁看向秦恪, 正欲啟口,卻聽秦恪冷漠嗓音。
“你我共乘,雪泥予他。”
此舉可行,然這異域人會馬術嗎?
不及他問,金發碧眼便手指自己, 再指雪泥, 狠狠點頭。
“你能聽懂?”容奚神色微喜。
金發碧眼開心展顏, 再次點頭, 後輕戳自己小指指甲蓋,表示他僅懂一點。
他神情誇張,形態滑稽,容奚不自禁笑出聲來,又覺自己不厚道,忙抿唇克製。
金發碧眼見他笑,極為高興,雙掌貼合,似是作揖拜謝。
他舉動實在有趣,連秦恪也不禁柔和了神色。
金發碧眼顫巍巍爬上馬背,好在雪泥溫順,若是赤焰,被陌生人碰觸,定會蹄足相加。
容奚在秦恪助力下,落於赤焰背上,嫻熟抱腰。
及申時正,三人方歸宅。
容連幾人正於宅中等候,見容奚、秦恪二人並騎,均麵露訝色,後見金發碧眼,更是目瞪口呆。
劉和瞪大眼睛,問:“郎君,您怎麼撿了個色目人?”
劉小少年和洗硯,則好奇打量金發碧眼,並湊近小聲評價。
“發色為金,太神奇了!”洗硯眼中盛滿驚歎。
劉子實狠狠點頭,“眼珠子也不一樣。”
容奚囑咐劉和:“你且去燒水,稍候將他拾掇乾淨。”
劉和領命而去。
“你叫什麼名字?”容奚示意金發碧眸坐於軟墊上,放緩語速,問他。
金發碧眸抓耳撓腮,終吐出幾個音節。
容連等人:“……”
叫什麼?沒聽清啊。
容奚無奈一笑,繼續問:“你以後就叫‘金吉利’,如何?”
他觀吉利發色如金子般耀眼,便借用金姓。“吉利”二字,則是音譯而來。
金吉利迅速點頭,咧嘴一笑。
於容連等人而言,金吉利相貌奇特,不合幾人審美,隻覺怪異。
容奚後世常見異國之人,不覺為奇。他細觀金吉利容貌,天庭飽滿,眼窩深邃,鼻梁高挺,膚色極白,當真算得上美男子。
尤其是眼眸,碧色如洗,清澈透亮,令人見之忘俗。
見他緊盯金吉利麵容,秦恪長睫低垂,忽問:“何時用膳?”
容奚這才回神,速起身歉然笑道:“劉翁應已備好食材,我這便去。”
他正欲離屋,卻被金吉利扯住袖口,不禁低首望去。
金吉利似被主人拋棄的金毛犬,一雙大眼睛碧汪汪的,好不可憐。
讓人不自覺心軟。
容奚伸手摸摸金發,嗓音低柔:“我有事,你鬆開。”
金吉利傻笑,卻未鬆手。
在城門口時,他本滿心絕望,但見容奚注視自己,麵容柔善,應是好心之人,遂拚命求助。
他賭運不差,竟真遇上善心主人。
秦恪眸中暗芒閃逝,倏然上前一步,麵容沉肅,強硬將容奚袖口從金吉利手中救出,低首冷視。
許是他目光過於寒冽,金吉利不禁瑟縮一下,神情略顯害怕。
“子實,稍候你引他沐浴。”容奚囑咐後,離屋去往灶房。
不久,膳食置案,金吉利亦洗刷乾淨。
容奚、秦恪、容連三人共食,金吉利被劉子實拖拽至灶房用食。
膳食之豐盛,令金吉利流出幾滴眼淚。
他發誓,自己打死也不會離開小主人!
膳畢,容連回屋讀書。
容奚本欲去書房,似想起什麼,直接轉身,卻恰與他身後的秦恪碰上。
眉心與下頷相撞,容奚迅速後退一步,伸手捂額,秦恪雖有痛意,可此等小痛,於他而言,微不足道。
倒是容大郎皮膚白嫩,令他心憂。
他虛握容奚手腕,移離額頭,見其眉心泛紅,眸中懊惱閃現,道:“去陳川穀處取藥。”
容奚搖首無奈笑道:“無礙,不疼。我正要問,近日為何不見陳兄?”
若是平常,陳川穀定日日來蹭食。
見他確實無事,秦恪心中稍定,回道:“他正替人治病。”
既是私事,容奚便不再多問。
兩人至書房,並坐高案前,容奚於案屜取圖紙,湊近秦恪,聲音極輕。
“今日將圖紙交予程叔,圖上所繪,僅地表坊室而已,”容奚眸如晨星,神色似在邀賞,“我欲在地下設密室。”
秦恪眉梢微挑,極感興趣,“密室作何之用?”
“避免有心人窺伺,”容奚複取紙,其上布滿鉛筆字跡,“地表可取木材營造,至於地下,我欲以新式材料修建。”
作為軍工廠,怎能沒有地下暗室?
“新式材料?”秦恪眸色愈暗,凝視容奚玉白麵容,低笑道,“大郎又生妙思?”
容奚微笑頷首,作乖巧無辜狀。
燭光下,少年愈發秀致溫雅,觀之可親。
秦恪心隨意動,伸手捏少年臉頰,確實如想象般綿軟,同他性情一般。
臉頰突被襲擊,容奚驀然愣住,傻傻任由秦恪反複揉捏,待男人離手,他方回神,詫異道:“肆之兄?”
捏人臉頰這番舉動,似與某戰神人設不符啊!
原書中,戰神秦恪雖僅為配角,然被刻畫極深,性格冷漠,不喜與人親近,俱為其獨特之處。
可眼前之人,雖琥珀色眼眸略顯冷淡,然眉目柔和,笑意彌漫眼尾、唇角,與刻板印象中的大魏戰神截然不同。
但更具人情味,更令人心生親近之意。
秦恪方才未曾多思,見容奚滿目詫異不解,頓覺自己過於孟浪無禮,然事已做出,無法挽回,遂故作輕描淡寫,轉換話題:“你不必再減重。”
如此,甚好。
容奚:“……”
他揉揉臉頰,彎眸調侃道:“減重之事,當持之以恒。”
秦恪抿唇,注視他良久,方低歎道:“也罷,隨你。”
淺淡眼眸中,似染幾分溺寵,但轉瞬即逝,仿若從未有過。
兩人細談至亥時,方各自回屋歇下。
躺下前,容奚眉心微蹙,似有什麼事忘了。罷,不想了,睡覺!
與此同時,金吉利眼淚汪汪,被劉氏祖孫綁於臥房,阻其打擾郎君。
金吉利欲哭無淚,他隻是想前去拜謝而已!
翌日清晨,金輪初現,容奚同劉子實於院中鍛煉。
秦恪在旁教授劉子實拳腳,容奚獨自慢跑。
須臾,一道金色闖入眼簾,金吉利興奮而至,見容奚,笑容大盛,手舞足蹈,口吐異語。
因古語與後世之語存在差異,故容奚聽得一知半解,隻能捕捉幾處關鍵音節,推測其意。
容奚笑言:“不必謝我,我不白養你,你需做事。”
他語速極緩,避免金吉利聽不明白。
金吉利好似聽懂,狠狠點頭,後躬身及地,連拜數次,方直腰,伸手指指灶房。
容奚頷首,“去罷。”
得少年應允,他立刻奔去灶房,作勢要幫劉和添柴加火。
被囚於商隊時,商隊主事常令他做粗使活計,他相當擅長。
劉和見他嫻熟,讚他一句。金吉利隻微微一笑,與在容奚麵前迥異。
院中,劉子實得秦恪指點,激動地左右揮拳,練得極認真努力。
秦恪不再管他,行至容奚身旁,問:“可願習幾分製敵之術?”
此前容宅遭賊人硬闖,若非秦恪未雨綢繆及兩小少年拚死相護,容奚恐已遭難。
日後他若遠離容大郎,容大郎習得製敵之法,便多幾分破敵之機。
容奚聞言,驚喜道:“肆之兄願意教我?”
他確實有此想法,然素有自知之明。於學問理論一事上,他無甚壓力,可涉及武學,他當真不敢自誇。
畢竟他在體能課程上,素來隻得低分。
秦恪見他有意,心中微喜,“為何不願?”
容大郎若想學,他自當儘力教授。
幸容奚已鍛煉身體數月,學習招式不算過於吃力。隻因年紀不小,身體略顯僵硬。
秦恪稍稍一瞧,便知他確無天賦。可即便如此,他亦樂意之至,不惜光陰。
須臾,容奚額際細汗滋生,氣息微喘,腿足手臂俱酸痛難忍。
見他吃力,秦恪心有不忍,但思及少年安全,他略一狠心,繼續教授。
至金輪光芒大盛,容奚方得停歇,已汗如雨下,四肢酸軟。
抬步上階時,忽足軟相絆,眼見欲倒,斜後方伸出長臂,輕鬆一攬,將人帶至懷中。
容奚頓覺羞赧,於秦恪扶持下立身,道:“多謝肆之兄相救。”
“是我苛求,致你勞累。”秦恪眸色歉然,“今日於宅歇息罷。”
容奚笑,“無礙,朝食後,我欲往工坊,你去否?”
秦恪頷首,容大郎相邀,何來拒絕之理?
沐浴後,容奚與秦恪、容連共食。
用膳之際,容連數次抬眸看容奚,欲言又止。
容奚身疲體乏,未曾注意,秦恪雖瞧見,然容連之事,與他無關。
膳畢,容連行至容奚麵前,鄭重問:“阿兄,冬至將至,你是否同我共祭先祖?”
容奚先是一愣,後恍然回神。
容尚書雖將靈牌帶至盛京,但祖墳未遷。
冬至祭祖,乃大魏風俗。
容奚頷首,“自當與你共祭先祖。”
他承原身之恩,定會儘原身之責。
容連微微一笑,朗若清風。複麵色羞赧,低聲問:“阿兄,我日後能否與你一同鍛煉體魄?”
至臨溪後,他每日坐於屋中讀書,膳食豐盛美味,不過數月,便增重不少。
長此以往,定體貌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