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1 / 2)

容奚終於遷居了。

新宅敞亮寬闊, 舒適宜人, 兩人同住一起,無人打擾。

陳川穀亦不願居於容宅,便厚著臉皮同住進來。但入住之後, 他倒也安靜,無事從不打攪二人。

新宅建有一間研究室, 為容奚專門研究之所。

上回參觀一次工坊,這次容奚又令崔峰領眾學子入研究室, 觀察顯微鏡下葉片表皮。

學子乖乖在門外列隊,依次入內觀察,看完之後,皆覺不可思議。

此番衝擊不小, 完全超出眾人想象,一輪過後,眾學子俱神思恍然。

陳川穀正研究藥方, 聽聞此處動靜, 心生好奇,遂奔來湊熱鬨。

見台麵上顯微鏡奇特,不由湊近一瞧,眼前豁然出現一些怪異之物, 密密麻麻,瞧著並不美觀, 卻相當神奇。

好半晌, 他方找回聲音:“大郎, 這到底是何物?”

容奚見他心生興趣,便又撕取一塊表皮,笑道:“就是此物。”

陳川穀不敢置信。

“大郎,此鏡莫非能變幻模樣?”

容奚搖首笑道:“你應從肆之處知曉望遠鏡之能,”見陳川穀頷首,他繼續道,“此物為顯微鏡,可見到極為細微之物。”

陳川穀恍然一瞬,“我再瞧瞧。”

言罷,繼續湊近看個徹底。

自此,陳川穀常來借用顯微鏡,然容奚缺乏許多溶液與器皿,一些實驗依舊無法嘗試,隻能慢慢等待。

日沉西山,秦恪乘馬而歸。

“順王來信。”

容奚聞言,頗有幾分驚奇。順王此人,實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兩人挨近一同看信。

信不長,容奚幾息看完後,忍俊不禁。

“若信中所言為真,你是否答應?”

秦恪淡淡一笑,“順王素來好戰,卻困居於冀州,此番心緒倒也真心實意。”

“隻是未料,他那門客竟是異族之人。”容奚感慨一聲。

信中言明,那門客是為複仇而來。

大魏疆域遼闊,並非一直安定無事。經曆無數次征戰、融合、分裂、再融合後,大魏一統天下。

建朝後,一些邊陲小族常有異動,魏軍數次前去鎮壓,有傷亡在所難免。

那門客親族,在與魏軍爭執時被殺死。他滿心仇恨,隱姓埋名投入順王麾下,伺機挑動順王謀反之心,令魏人自相殘殺。

順王本就好戰,隻想痛痛快快打一場,原書中確實被其挑動肝火,向朝廷宣戰,最終飲鴆而亡。

下場並不算好。

容奚心中唏噓,順王這員虎將,若是能得重用,於朝廷而言並非壞事,然皇帝不願放出這隻猛虎。

“你此前密奏,聖上是否回應?”

秦恪搖首道:“聖上有其考量。”

帝王之心不可揣測,如今的皇帝,已非此前借宿容宅的陳二郎。

容奚深有所感,忽道:“你可知大魏之外,尚存更為廣闊之地?”

“我知。”秦恪笑道,“大魏之外有北戎,北戎之外另有疆土,金吉利從何而來,我等依舊不知。”

提及金吉利,容奚眸光一亮,“順王好戰,然聖上不願令其與北戎交鋒,若繼續困囚下去,恐生大禍。吉利先前言及,他欲借火器返回家鄉奪取王位,不如……”

“借順王之力?”秦恪明白其意。

順王喜愛冒險,若讓他遠渡重洋,去往異國征戰,定比龜縮冀州強百倍。

“隻是火器乃我朝機密,輕易不可外傳,”秦恪蹙眉道,“聖上或許不會同意。”

容奚輕歎一聲,“魏國雖地大物博,但山外有山,魏國之外異域國度不知凡幾,假以時日其逐漸壯大,揚帆而來,殺我等一個措手不及,屆時該如何?”

他不知秦恪能理解幾分,隻是表心中遺憾而已。

秦恪卻凝神沉思半晌,後低聲問道:“你所言之事,當真會發生?”

“居安思危而已。”容奚淡淡一笑,“你信我?”

“為何不信?”秦恪理所當然道,“金吉利尚且能孤身至此,若軍隊訓練有素,揚帆而來亦不算難事。”

且與容奚相處日久,秦恪知他並非無的放矢之人。

大魏水軍戰力尚且弱勢,更何況海軍?廣袤大洋神秘不可測,稍有不慎便葬身魚腹。

雖發生數次海寇襲岸之事,可朝廷並未放於心上。

“吉利擅遊水,能造船,他漂洋過海而來,並未被海上風暴吞噬,可見其技藝不凡,若用火器與他交易航海之術,你以為如何?”

秦恪聞言,沉思片刻後問:“你授其魚,卻讓他回報捕魚之術,他當真會應?”

“若順王殿下願同他渡海征戰,何愁學不會捕魚之法?”

同理,容奚予金吉利火器,金吉利亦可帶回研究,雙方交易相對公平。

秦恪笑讚:“此法可行,唯看聖上是否願意放虎入海。”

“聖上乃明君,自知其中利弊。”容奚肯定道,“異族之人意圖利用順王攪動風雨,聖上定不願再見到此番局麵。”

且深海危險,稍有不慎便會喪命,依皇帝心思,這許是最佳選擇。

恰巧這時,金吉利前來。

“吉利,你尋我何事?”容奚伸手示意其坐下。

金吉利依言坐下,碧眸浮現不舍,“大郎,我思慮良久,決定返回故土,奪回王位。”

他乃王子,肩負使命與希冀,若當真在大魏安享餘生,定會留下遺憾。

“你隻身回國?”容奚不由問道,“若我是你叔父,定早已鏟除異己,你若此時回去,豈非孤身無助?”

金吉利笑道:“我來此,正是為借兵。”他忽看向秦恪,“大魏士卒戰力不俗,我早有耳聞,若貴國能助我奪回王座,我定會重金酬謝。”

秦恪淡淡道:“大魏北有強敵,尚且自顧不暇,談何借兵?”

兩人對視片刻,金吉利微覺苦澀,此結果他早有預料。

海上風險甚大,魏國完全不必趟此渾水。

他正欲離開另謀他法,卻聽容奚問:“重金酬謝?如何酬謝?我先前問你,貴國是否有珍奇之物可互易,你尚未回答我。”

金吉利無奈搖首,“除珍寶外,我實在不知有何稀奇之物,且大魏奇珍異寶不知凡幾,應瞧不上那些。”

他此言皆為肺腑,否則早早便會來尋容奚。

容奚忽道:“吉利,我一直相當佩服你,你一人跨越未知海域,漂流至此,若說是僥幸,恕我不敢相信。”

“大郎此話何意?”金吉利疑惑問,“莫非是懷疑我?”

“並非懷疑,”容奚笑道,“你造船之才,渡海之能,皆珍貴不凡。”

金吉利怔愣一瞬,倏然笑道,“大郎願意用火器與我交易?”

“此乃我之拙見,做不得主。”容奚無奈笑道。

涉及國之重器,他不能妄言。

金吉利遂看向秦恪。

秦恪似並不熱衷,“造船渡海之術,於魏國並非必需,然火器之威力,於你而言或成製勝之關鍵。”

“且你並無兵力,僅憑幾支火器,並不能撼動王座,即便朝廷借兵予你,士卒尚未抵達貴國,恐已被風暴吞噬,得不償失。”

他所言非虛,金吉利明白,隻是不試試如何甘心?

“恕我直言,貴國海上戰力幾近於無,若非海寇無法洶湧而來,貴國海岸或許已被踏平,”金吉利絲毫不留情,“如今尚可抵禦,然一旦海寇壯大,貴國是否有一戰之力?”

他所言,與容奚方才擔憂不謀而合。

秦恪垂眸作沉思狀,半晌方道:“此事我會稟明聖上,借兵與否非我能左右。”

如此已算仁至義儘,金吉利心滿意足,行禮道謝。

他離開後,容奚好奇問:“你當真要稟明聖上?”

秦恪笑道:“聖上心存宏誌,欲造昌明盛世,若能與彼岸異國建立邦交,可弘揚大魏之風範,何樂而不為?”

不僅僅如此。

海寇纏人,邊海百姓常受其騷擾侵襲,朝廷曾派兵前去剿寇,然士卒水性不佳,海寇卻來去自如,狡猾至極,難以剿滅。

若是大魏海上戰力不俗,定不會這般憋屈。

容奚聞言笑道:“如此倒是兩全其美。”

兩人細聊片刻,容奚忽道:“順王是否擅遊水?”

若順王懼水,那還如何乘船出海征戰?

“遊水而已,即便他不會,為能出海征戰,定會迅速學成。”秦恪調侃一句。

轉眼八月至,金桂飄香,田野間溢滿豐收喜悅。

苞米此時也已成熟,容奚自留一些苞米,其餘皆運至錦食軒。

他選取二十支苞米,吩咐劉和蒸熟,其餘皆留作種子。

苞米尚在蒸籠時,便已香飄半裡。

劉子實正添柴加火,整個人沉浸於甜香之中,努力咽下涎水。

不僅僅是他,就連容連也無心讀書,饞蟲湧動。

此味不曾嗅過,可一旦出現,便俘獲人心。

當晚,人手半支苞米,俱啃得乾乾淨淨,卻絲毫不覺滿足。

就連容維敬,也因苞米香甜之味,神色舒暢許多。

何氏掰下苞米粒,送入他口中,他緩緩咀嚼,隻覺甜到心裡。

經陳川穀醫治後,容維敬雙腿雖無法動彈,口齒卻清晰不少,亦可緩慢咀嚼食物。

“此物從何而來?甚是美味。”

他如今吃食皆在主院中,從不去正堂,隻因見到容奚幾人,病情許會加重。

何氏不知是否該提及容奚,麵上有幾分猶疑。

“為何不回答?”容維敬惱問。

何氏柔柔一笑,道:“此物名為苞米,乃大郎所種。”

容維敬忽停下咀嚼,垂首沉默半晌,就在何氏憂其惱怒之際,他竟咽下苞米,問:“苞米畝產如何?”

何氏笑答:“聽聞不錯。如今鎮上百姓俱感激大郎,大郎提出分渠之法,製出磷肥,今年濛山縣大豐收,沈明府讚揚大郎功績……”

“行了,”容維敬皺眉斥道,“苞米。”

他示意何氏繼續喂食。

何氏遂不再多言,專心喂其苞米粒。

當濛山縣糧產上報朝廷後,戶部官員皆驚訝無比。

雖濛山縣糧產總量不算多,但與其往年相比已超出數倍,與同等縣城相比,濛山簡直如一匹黑馬,遙遙領先。

其糧產堪比數縣之和。

當初沈誼上書朝廷,表修建溝渠時,戶部因秦恪護持濛山縣,遂決定撥款。

未料,一小小縣城,竟當真出人意料。

莫非那分渠之法當真成效卓著?

然有人提出質疑,言濛山縣令謊報糧產。濛山多丘陵山巒,沃土並不多,糧產如何能突然提升?

沈誼任期將至,虛報糧產可為其履曆添墨加彩,屆時更易升遷。

此番陰謀論澆滅戶部尚書心中灼熱,他思慮良久,遂遣人秘密前往濛山縣,查明真相。

沈誼尚不知朝廷動靜,他正詫異看向容奚。

“少卿之意,是為修建道路?”

修路非小事,沈誼並不敢隨意應答。

“沈明府應知,如今濛山不比從前,軍器監建於此地,濛山成戰略要地,”他緩緩笑道,“他日遭受敵襲,軍器因路途不暢難以送出,屆時貽誤軍機該如何?”

濛山縣道路坑窪不平,若逢雨日,路麵泥濘不堪,車馬常深陷其中,大大降低運輸效率。

沈誼心中一驚,他小心看向一旁秦恪,見秦恪聽從容奚之言,遂道:“修路頗耗人力財力,縣中財政不足,下官有心無力啊。”

“今年縣中豐收,縣中應有餘錢罷?”容奚慢條斯理道,“且農閒將至,百姓無事可做,不妨雇傭百姓做工,屆時百姓可得工錢,道路亦可成。”

他見沈誼還欲反駁,繼續道:“至於財物,縣中諸多富商大戶,若人人皆捐獻一些,何愁財物緊缺?”

“容少卿所言極是,然富商大戶如何願意捐獻財物?”

容奚笑道:“此事交予我,沈明府莫非不願政績上再添上一筆?”

修路乃造福百姓之事,且可惠及後代,此番功績沈誼自然想要。

“得郡王與少卿作保,下官焉有拒絕之理?”沈誼笑嗬嗬道。

若再不同意修路,豈非不知好歹?

事已敲定,容奚與秦恪離開縣衙,往錦食軒而去。

方踏入錦食軒,兩人便聞苞米香甜之味。

苞米如今稀缺,賣價昂貴,唯極少數富裕之人,才願意買一小截品嘗。

一來是品嘗苞米之美味,二來是享受他人豔羨目光。

兩人入後堂,見到段長錦。

段長錦正欲行禮,卻被容奚攔下,“文秀兄不必見外,今日我來是有一事相求。”

“大郎讓我不見外,自己卻見外了,”段長錦邀二人入坐,笑道,“大郎請講。”

容奚笑道:“錦食軒如今生意興隆,人來人往,食客多富戶,我需你助我宣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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