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9272 字 8個月前

說著,她從袖袋中摸出個兩指寬的精致小竹筒,順手遞出:“薄荷蜜丸,你們吃一顆麼?”

小竹筒內是管事湫娘才命人為她新製的“薄荷蜜丸”,供她隨時清口醒腦的。

薛如懷擺擺手,婉拒:“你們姑娘家才喜歡這些甜膩膩的小零食。”說完便專心看書了。

顧子璿美滋滋分享了一顆後,雙眸乍亮:“噫,仿佛和你從前給我的不太一樣呢。好像滋味更濃鬱些?”

這“薄荷蜜丸”是雲知意從小最喜愛的糖果,用的是雲府名下糖坊密不外傳的配方與工藝,原州並無賣處。

自七歲那年被送到原州來與父母團聚後,她祖母每一旬就會派人送來一批易於儲存的糖果,都用冰鑒從京城捂來鄴城,其中就以“薄荷蜜丸”居多。

“年前我搬到南郊祖宅時,不是向祖母要了人手嗎?她就從糖坊撥了兩個人一並過來,這樣我想吃什麼糖果點心都能現製,免了三月一次冰鑒千裡的麻煩。”

雲知意解釋完後,倒出一顆蜜丸放進口中,將小竹筒收回袖袋,也開始專心看書。

從頭到尾被當做空氣的霍奉卿盯著手中的書冊,仿佛能用目光在書上鑽出個洞來。

*****

此時還算新年頭,雲知意近來的裝扮都是應景喜色。

她今日穿著金紅織金錦流雲紋袍,寬袖大擺,配淺金緞腰帶,華美端雅。

此刻那烈烈紅衫的一角就垂在霍奉卿膝側,時不時隨著主人翻書、取糖吃的各種動作小幅輕蕩,一次次若有似無拂過他的墨色銀紋袍。

眼眸低垂的霍奉卿喉間滑動再三,捏著書頁翻動時力道大了些,揚起一片微涼春寒。

雲知意坐在他的左邊,這微涼輕寒正撲上她的麵龐。

正專注的雲知意突然被驚擾,自是猛地抬頭嗔瞪過來,左腮被糖球圓鼓鼓頂起:“霍奉卿,你故意找茬是吧?”

她說話間吐出混著薄荷清冽的濃鬱蜜味,幽幽縈繞在霍奉卿鼻端,迫得他喉間偷偷緊了又緊,抓心撓肝。

“失手。”他以眼神掃過雲知意今日未點口脂而呈櫻緋的紅唇,無可自製地齒頰生津。

他心下赧然,但不得不羞恥地承認,自己這可不是饞人家的糖。</薛如懷與顧子璿齊齊看過來。

“看書久了容易火大。彆吵架彆吵架,”薛如懷趕忙笑道,“不如來聊聊天吧?正好大家都歇會兒眼睛。”

“誰要吵架了?”雲知意頷首勾唇,站起來活動活動。

霍奉卿放下書冊,輕咳一聲,徐緩衝她攤開手掌:“給顆糖吃?”

另兩人見鬼似地瞪大眼看著他。

雲知意似有所悟地笑笑,一言不發地摸出袖袋中的小竹管遞給他。

霍奉卿兩耳發燙,半垂眼簾不看任何人,拔掉竹筒的塞子倒出一顆蜜丸塞進口中。

清冽的薄荷味與濃鬱蜜甜交駁相融,在他口中化開與雲知意嘴裡相同的味道。

這讓他心尖一陣悸動微顫,忍不住貪心又取一顆含住,這才將竹筒還她。

“你倒不見外,還一次吃我兩顆,”雲知意不太認真地笑他一句,隨口道,“求人也不知客氣點,不像話。”

“要你管。”他垂睫掩住眸底淺笑,口齒含混地嘟囔。

*****

要你管。

霍奉卿常對雲知意說這三個字,她聽得耳朵都快起繭。

可這回不知怎麼的,她竟從這三個字裡聽出幾許異樣波瀾,一時卻又想不明白有何奧秘。

當著顧子璿與薛如懷的麵,她也不好追問什麼,便佯裝鎮定,若無其事地笑著請教他倆:“從前我沒留心,不知同窗們在一道時大都閒聊什麼?”

她從前獨來獨往慣的,是真不知道同齡人湊在一起時,除了功課外都聊些什麼閒事。

顧子璿歪頭想了想,認真為她答疑:“若是近段日子,大家在備考之餘,當然是聊‘若考上了,是想進州丞府啊還是州牧府’這種話題啦。”

“不過都是些發夢胡謅的話,自己逗自己玩兒罷了,並不當真的。”

薛如懷很有自知之明:“除你們這種能進甲等榜前五的人有資格‘打算’,我們這些追在你們後頭跑的,便是考中了,那也不過是聽從州府安排啊。”顧子璿被他這大實話惹得會心一笑,隨即寬慰道:“也不能這麼想。萬一你家祖墳冒青煙,你就考進了前五呢?”

薛如懷哈哈笑得沒心沒肺般:“彆誆我了。我幾斤幾兩,自己還能沒數嗎?哪怕我家祖墳起了熊熊大火,頂天就在乙等榜吊個尾巴。要是今年沒有合適官缺,多半就接個‘待用學士’的牌子乾等著。”

原州取士的慣例是從甲等

榜上的人依次任用,輪到乙等榜就不剩多少官缺了。碰不上官缺的人若無門路,就隻能領個“待用學士”的牌子,每月領三個銀角的補貼,眼巴巴等著不知何年才會到來的機會。

薛如懷家祖上也曾風光過,如今卻早已今時不同往日。

眼下是既無人脈通路也沒錢打點,再加上他從前走了些許歪路,耽誤了學業,這半年雖拚儘全力,但底子在那兒擺著,誰都知他沒可能進甲等榜的。

如此一來,他顯然就

是待用的命。

薛如懷這話雖是笑著說的,語氣裡卻暗藏了幾分落寞。

雲知意先與顧子璿對視一眼。

其實,莫說是雲知意出麵,就是顧子璿回家向父親開個口,也能幫薛如懷謀到個小官小吏的門路。

可薛如懷又何嘗不是驕傲少年?他當眼前三人是朋友,接受大家在臨考前幫扶學業尚可,但若由同窗朋友直接幫他謀前程,那隻會挫傷他的自尊心。

雲知意想了想,走過來小聲道:“我透個風,你們彆再對旁人講。今年的‘待用’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薛如懷頓時來了精神,“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不止他,連霍奉卿與顧子璿都齊齊仰頭,目不轉睛看著雲知意。

“之前在槐陵時,京中家裡給我傳了封家書,我回來才看到的,”雲知意倒也不賣關子,“朝廷已陸續派出‘采風巡按使’下各州來,代陛下巡察督導各州民情、疑案,為期一年。屆時‘采風巡按使’會在‘待用學士’中挑人做助手隨行辦事。”

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裡大家就懂了。

薛如懷有些興奮,但又不免忐忑:“若一年內跟著欽使能辦成幾件像樣的差事,這也能算我的履曆了吧?”

“何止履曆上的加持?能代陛下巡察民情的欽使都是朝中的人精,就算隻白白跟在他們後頭跑腿一年,能得到的進益那也勝讀十年書了。”

雲知意笑吟吟輕拍薛如懷的肩:“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進乙等榜,明白嗎?彆瞧不起這跟班差事,再苦也就一年,後續的好處可大了。不騙你,到時連我都要去應這個的。”

霍奉卿神情轉驚,原本噙笑的眸底漸涼:“雲知意,你又在胡鬨什麼?!”

隻要她正常考,無論如何都在甲等前五,州丞府州牧府任她選。為何要去做餐風宿露的欽使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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