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安蓮花挨打的事情,封禮禾也不好繼續留在安寧侯府, 特意打發人傳話給葉姝, 約她在府外道彆。
“勞煩你特意出來一趟見我, 我怕在府內又被什麼規矩約束了, 再把你連累了。看來這種侯府高門,果然不適合我這等閒散慣了的粗人居住。”
封禮禾很歉意自己沒能繼續住在府內陪著葉姝。
葉姝早就料到封禮禾一定會和陸初靈她們一塊離開, 她從袖兜裡掏出一個白瓷瓶, 遞給封禮禾。
“這是什麼?”雖然知道這種瓶子裡應該裝得藥, 但因為是葉姝送給自己的, 封禮禾便禁不住多想會不會是什麼好吃的東西, 忙打開聞了一下, 有淡淡的藥香, 才確準了就是藥。
“消腫化瘀, 黃連露。”
這藥是離開淩雲堡前,葉姝讓莊飛所準備, 在外出行自然要備好‘急救包’。淩雲堡財力雄厚, 又有朝廷的燕王府做支援,所用的藥材等物皆是宮廷貴族才會使用的貢品。
“這黃連露要百餘斤黃連藤才會出這麼一小瓶。消腫化瘀效用十分出奇, 還可生肌美顏, 擦上兩天後, 皮膚還可能比被打腫之前還要嫩滑。”
“那這可是好東西,安蓮花正需要。”封禮禾忙接過來道謝。
容貌對於女子來說幾乎甚過性命。安蓮花嘴欠, 挨打活該, 但嘴壞並能算什麼大奸大惡之事, 倒不至於令她因此落得一輩子毀容的下場。
“彆說我送的。”葉姝囑咐道。
封禮禾笑著應承,在心裡更加覺得葉姝是個好姑娘。他還想問葉姝這次從淩雲堡出來,是不是還有彆的事情要辦。但不及他開口,就見葉姝先對自己鞠躬道歉。
封禮禾慌了,忙問怎麼回事。
“昨天剛和封大哥見麵,有些著忙,當時還有其他人都在也不方便說。我準備去參加華山今秋的論劍大會,違背之前我對封大哥的承諾了。
這是我的錯,封大哥可以隨便怪我,我再欠封大哥一次人情。今後不管封大哥認不認我這個朋友了,隻要有事找我,我定會幫忙。”
葉姝再次拱手,對封禮禾致歉。
封禮禾突然笑起來,“我當是什麼大事,其實當時我是為了讓葉姑娘收下我的劍譜,才會那麼說。華山派你想去便去,沒什麼了不得。我可以連原因都可以不問,因為我相信你的人品。”
“非常感謝。”
封禮禾的無條件信任,就像是漆黑冷夜裡燃起的一根火燭,總會令人心裡覺得很暖。
葉姝還是跟封禮禾簡單解釋了原因,保證她此去去華山派不會做其他惡事,她會通過正當的手段拿到劍譜。
葉姝然與封禮禾道彆之後,縱身跳上侯府高牆,位居高出視野就更開闊。葉姝瞟見東南牆外邊的樹後,露出一角粉色的裙子。
若她沒記錯的話,剛才在宋母院裡,陸初靈就穿著一套淡粉色紗裙。
這人躲在那,能做到暫且不被她和封禮禾察覺,足以說明輕功不錯。又剛巧穿著粉色,必然是陸初靈無疑了。
不知剛才她和封禮禾說的話,她偷聽了多少。其實整個對話也沒什麼特彆的秘密,她去華山的事兒早晚都會讓人知道,葉姝便不管了,直接跳進府去。
封禮禾笑著目送葉姝的身影消失後,把黃連露收進懷裡,轉頭也要走。他忽察覺異狀,警惕去瞧,就見陸初靈從不遠處的柳樹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封禮禾瞬間斂住了臉上的笑容,蹙起眉頭。
“我想來找封大哥說事,剛才就跟過來了,沒想到撞見你們——”
陸初靈已經等不及去把原因解釋完全,便紅了眼睛。
“封大哥為何那麼相信她?她都說她會違背承諾,來我們華山的論劍大會搗亂了,封大哥居然還在體諒她?為何封大哥總是說她無辜有苦衷,難道我被她陷害成那個樣子就不苦麼?
好,可以說我的這件事沒有證據。可她曾經犯下的那麼多殺人越貨之事,還是有諸多證據可以證明的,不然她妖女的名聲從何而來。封大哥如果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叫人去搜集證據,拿給封大哥看!”
陸初靈忍很久了,如今因為聽到封禮禾和陸初靈的對話,才忍無可忍,一股腦兒地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埋怨和不忿都吐露出來。
封禮禾默然地看著陸初靈良久,才開口:“封某交朋友不問過去,隻問今朝,皆隨本心。或對或錯,我一人受著。陸姑娘若不喜歡,可以暫時離封某遠一點。說此話並無嫌棄陸姑娘的意思,或許眼不見心不煩,會讓陸姑娘覺得舒適些。”
陸初靈意識到自己有些衝動了,她早就清楚封禮禾交友一向恣意隻隨本願,從不受他人的影響。他早有結交過歪門邪派的先例,但那些人確實都不壞。這也是她一直仰慕和敬佩封禮禾的原因之一,因他灑脫,活得明白,不拘於世俗,不墨守成規。如今她卻因為這些去指責和聲討封禮禾,似乎做法確實有些過火了。
“封大哥,對不起。”
“這個你可願意要?”封禮禾把黃連露拿出來,他告訴陸初靈,如果不願意用就不用,他回頭再還給葉姝就是。
話說到這樣尷尬地份兒上,陸初靈不想把事情鬨得太僵,就如封禮禾相信葉姝一樣,她願意選擇相信封禮禾。
陸初靈點點頭,把黃連露接過去之後,就同封禮禾一起回了來福酒樓。
安蓮花的臉剛被戚問蝶擦上藥,就忍不住罵侯府那些人混蛋。她一激動,嘴巴稍微張開一點,就疼得冷吸氣,臉像被刀劃爛了似得,嗷嗷喊痛。
“天殺的,好疼。給我鏡子,我想看看我的臉。”安蓮花保持嘴唇不動,隻能把話含在嘴裡說,但還是疼得不行。
戚問蝶馬上把安蓮花按住,斷然不敢給她照鏡子。她現在這張臉,根本沒法看了,青紫的發黑,像是肉在皮膚下被打爛成肉泥了,已然血脈不通,快要爛掉。
“師姐,我們得趕緊找個好點的大夫給她看看。”戚問蝶看見陸初靈後,馬上憂心地建議道。
陸初靈也瞧出情況嚴重,她看眼封禮禾,就把那瓶黃連露拿了出來,小心地塗在了安蓮花的臉上。安蓮花起先被陸初靈碰臉的時候,本能地想喊疼,但當涼涼的藥膏在她火辣的臉上滑過之後,真的舒服了很多。
“這藥真好用,擦上冰涼的感覺,很快就不疼了。師姐從哪兒弄來的靈丹妙藥?”安蓮花感激地問。
陸初靈本有些懷疑這藥的效力,而今聽安蓮花之言,放下心來。或許葉姝真如封大哥所言,並沒有那麼壞。但隻要想到她當初命人對自己做出那等下作之事,陸初靈就無法釋懷,甚至還會在心裡懷疑葉姝如今的‘好’是有更深的算計。
“且彆管哪兒弄得,據說這藥抹兩日就會好了。既然說話難受就彆說話了,等好了再張嘴。”陸初靈怕直接說出這藥是葉姝所贈,以安蓮花的脾氣會不用,便先瞞著了,反正這本來也是葉姝的意思。
……
葉姝想去問宋清辭討要廚子劉方,半路上遇見趙淩,就跟趙淩說明來意。
“公子在歇息,不過葉姑娘若隻是想要個廚子,倒沒什麼緊要,我回頭打發人去和管家說一聲,便可放了他。”
“不需要知會你家公子一聲?”葉姝疑惑問。
“人既是葉姑娘所要,這點小事我家公子一定應允。”
趙淩板著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對葉姝點了下頭,繼續辦自己的事去了。
這話真是又爽快又霸氣。
葉姝轉了兩圈眼珠子,才定了神兒,邁著飛快地步伐回去找莊飛。
葉姝本來隻打算先在揚州看看鋪子,有合適的就置辦一個,其他的事情慢慢來,不著急。一切都等找到合適的人手,才能安排。誰知如今卻先來了合適的人手,隻要不計較價格,買鋪子肯定應該比找靠譜的人容易些。所以,這開鋪子的事,突進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事情辦得利索點,指不定在臨走之前還能看見鋪子開業。
葉姝叫上莊飛,扛上切糕,馬上去街上擺攤,先做市場調研。
因為早前就逛過一次揚州城,葉姝很看好這條武林人最愛來的平安街。這裡客棧、酒樓、武器鋪子齊全,整條街來往的武林人士最多。之所以選這裡,是因為她的切糕價格並不便宜,武林人多數都出手大方,購買能力強,所以在這邊應該比較好賣。
葉姝就在平安街的街口擺攤,木架上放上竹板,鋪了乾淨的白麻布,放上切糕,另備了菜板和小碟子,碟子裡擺著試吃的小塊切糕。
未免被熟人或仇家認出來,葉姝蒙上麵紗坐在攤子後麵。莊飛則被她打發去巡街,看看這條街上是否有誰家的鋪子在出兌。
沒人不愛甜品,切糕樣式奇怪,又甜甜的那麼大一塊擺在那裡,很快就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
孩子們想湊過來,帶孩子出來的大人們自然也要過來看看,攤子一旦被圍上了,就有人群效應,人越聚越多。
葉姝將試吃的小塊切糕分給他們品嘗,孩子都歡喜不已,奶聲奶氣叫著自家父母買。大家便開始問葉姝這東西怎麼賣。
葉姝先一一細數了這裡頭的料,“棗補氣,核仁補腦,葡萄乾補血護心……我這切糕小小一塊,內料豐富,香甜好吃,容易飽腹。既能平常閒暇時當小點心食用,也能出行時做乾糧使。特彆適合輕裝出行的武林朋友們,吃上這兩塊就頂一天餓。
在比武決戰之前,怎麼能餓肚子?豈不影響功力發揮?不方便或沒時間啃饅頭的時候,丟進嘴裡這一小塊切糕,立刻橫掃饑餓,全身都是勁兒,痛快把對手打趴下!”
路過的武林人聽到葉姝的吆喝,聽說這東西能一塊解決饑餓,打架的時候好有勁兒,也都湊過來看熱鬨。因為有時候,他們臨時跟人對打,這真會因為腹餓無法使出全力。
滿大街攤販都吆喝喊著自己賣的東西好,但卻沒有具體說明哪裡好。像這種把點心用料都一一講出來,並且把每種用料對身體的益處都說明的,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識。而且這攤販還大方,願意給大家試吃。
這種試吃可跟彆的試吃不一樣,誰都瞧得出這名為切糕的點心用糖極多,糖屬高價之物,向來是富貴人家才能隨便吃的東西,普通人家年節的時候都未必能有一塊。
這麼貴的東西,敢大方地拿出來先給大家品嘗,也是頭一遭見。
這東西鐵定好吃,能夠吸引大家來買,不然誰敢玩這麼大,敢這樣白送?
事實上,大家嘗過切糕之後,都覺得猜測不假,這點心確實好吃,混雜著各種豐富的果仁香,且甜脆異常,叫人欲罷不能。孩子們吵著鬨著要,人人都覺得好。
隻是這價格一問,倒叫人犯愁了,三兩銀子一斤,太貴。
因為葉姝之前介仔細紹過用料,大家感慨價格昂貴的同時,也紛紛表示確實值這個價。
“來一塊給我家孩子嘗嘗。”牽著八歲兒子的婦人先開口。
她頭戴金銀,身穿錦緞,瞧著就知是有點家底兒的人家。
“多大塊?”葉姝問。
“從這邊這樣切一條就行。”婦人用手比量了一下寬度,嫌棄葉姝話多,讓她切一塊就隨便切一塊就是,好像她買不起一樣。
“這麼切下來的有五斤,至少要十五兩銀子。”葉姝再次確認道。
婦人詫異地瞪著葉姝:“你逗我呢?就這麼大點一塊,有五斤?”
“童叟無欺,我這秤準著呢。您若不信,周圍隨便去稱,隻要他們的秤沒問題,定然跟我的斤數一樣。”葉姝拍拍她麵前的寶貝切糕。“我這一整塊點心可是近兩百斤。”
“什麼,兩百斤?”圍觀眾人皆驚歎唏噓,這一塊點心看起來是挺大的,但說有兩百斤,大家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倒要看看了,如果夠五斤以上,我就買了,如果不夠,老娘還不要了,就這麼切!”婦人隨即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腦袋道,“今兒娘就叫你把這點心吃個夠!”
孩子倒是開心,拍手歡呼。
葉姝該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見這婦人還願意要,自然毫不猶豫都一切到底,而後把切糕塊包在紙上,拿秤稱量,“剛剛好七斤二兩。因美人兒是我第一位顧客,零頭抹了,就隻收你七斤的錢,整二十一兩。”
婦人聽葉姝稱她美人很高興,不過她還是更加驚訝這塊切糕的重量,始終有些不信,“真有七斤?”
在大家慫恿下,有人去借了隔壁賣梨攤販的秤稱量,果然是準準的七斤二兩。
婦人這下信了,付了錢後,拿起自己買的這塊切糕掂量一下,“可不是呢,瞧著不大一塊,卻挺重呢。”
“保證足金足兩,我以後還要在這開鋪子呢,哪能坑人。做生意就得講誠信,童叟無欺。”葉姝謝過婦人照顧照顧生意後,就把錢收起來,然後問圍觀的眾人還有沒有要買。
多數人都搖頭,紛紛退散了。
不是他們不想吃,是這東西實在太貴。窮人家有時候連鹽都吃不起,哪會去奢侈買糖。中等人家,閒來無事,也不會特意花錢買這東西。也就隻有那些家裡有些閒錢的人家,可以肆意花錢去奢侈。
剛剛圍觀的幾名江湖人這時候走過來,都很豪爽,直接丟了幾十兩銀子,要葉姝給他們稱一些。
“好咧。”葉姝高興地把錢撿到自己隨身背著的布包內,便按量切了一塊稱好後包給他們。
“師兄,我瞧那東西挺有意思,要不我們也買一塊嘗嘗?”男聲裡透著好奇的興奮。
“好。”回應的聲音很穩重,透著低沉。
雖然隻有一個字,但葉姝立刻辨出這聲音有些熟悉,她循聲望去,就見陸墨和慕容逸帶著華山派四名弟子往她這邊走。
葉姝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在揚州,立刻抬手拉緊自己臉上蒙著的麵紗,謹慎地凝視著來人。
“勞煩姑娘給我們也稱一些,先來五斤左右。”陸墨對葉姝客氣地笑道。
人很溫柔,態度友好。
慕容逸站在陸墨身邊,也挺友好的,臉帶著微笑,正跟身側弟子們小聲聊天。
瞧這些人現在的態度,跟之前麵對她的時候截然不同,果然還是妖女最招人恨。
“好的,諸位大俠稍等。”葉姝故意用假嗓子說話,把聲音變細,以免這些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她馬上用刀估量了的切糕大小,乾脆一刀切下來上稱稱量,剛剛好五斤。
“喲,這切得可準呢,厲害!”邊上的華山派弟子逗趣道。
陸墨讚許地看一眼葉姝,一邊交錢一邊請問葉姝,可否幫忙把這塊切糕分成小塊,方便他們立刻食用。
“當然可以。”葉姝在把切糕放到菜板上,當當地快速切兩下,便均勻分成小塊,重新裝進紙包裡。
陸墨在旁安靜地觀察葉姝切東西的利落手法,有些驚訝地問:“姑娘會武?”
葉姝包切糕的手停滯了一下,然後點頭認了。
“瞧姑娘的手法,武功必定靈巧,未必在我師弟之下。”陸墨淡笑著發表自己的推斷。
葉姝在麵紗下悄悄地撇了一下嘴。拿你師弟的武功跟我比,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她穿來的時候,倒黴催地碰見了武林頂級大壞蛋,被黏著甩不掉了,以她現在的能耐,恐怕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路了。
“給,祝諸位大俠天天開心。”葉姝笑著把東西遞給華山派弟子,對客人的服務要一視同仁。
陸墨和慕容等人都熱情地回應葉姝,也祝她生意興隆。
華山派的弟子們迫不急地從紙包裡拿切糕分著吃,哢嚓哢嚓清脆地咬起來,然後紛紛感慨不錯,不吝讚美葉姝的手藝。
“這一塊看著小,吃起來實在,的確頂餓呢。”
“這要是趕路沒時間吃東西的時候,來上一塊,真來勁兒!”
慕容逸也覺得好吃,給師兄弟們分完了之後,送過來請陸墨也嘗嘗。
陸墨看了眼,搖頭道:“瞧著挺不錯的,但我不喜吃甜。”
“不知道師姐他們到底住在哪一家酒樓,我們這麼挨家問,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尋到啊。”幾個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開始犯愁地抱怨。
“彆嘮叨了,趕緊繼續問吧,這街上還有好幾家沒問。”慕容逸召喚大家道。
這揚州城內的客棧數百餘家,他們這麼找估計天黑都未必能找到。而且陸初靈來這住的根本不是客棧,是封禮禾朋友家的酒樓。
葉姝便好心一回,叫住了他們,故作好奇地問他們找什麼樣的人。
“說不定我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