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都是好詞,偏偏這幾個湊在一起, 汙得厲害。
葉姝嚴重懷疑大魔頭在開車, 但她卻沒有證據。
“一張一弛也算?”
作為一隻單純又單純的小可愛,葉姝堅決不上當, 假裝聽不懂話外音,像個語文老師一樣, 認真指證大魔頭用詞錯誤。
一張一弛可不是來形容美食的。
這詞兒絕對是宋清辭想要汙, 硬湊,糾正你!
“張弛有度,把握好時候和火候, 才能做出真正的美味。”宋清辭解釋得一本正經,然後反問葉姝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葉姝不得不點頭表示認同。
幸虧她剛才沒有頭腦一熱直接說大魔頭汙,否則大魔頭現在一定把她反駁得體無完膚。
“繼續誇?”宋清辭善解人意地問。
葉姝馬上搖頭, 堅決不要。
她生怕宋清辭再出口什麼話來, 趕緊假意用手掩嘴,打哈欠, “困了想睡覺, 改日吧。”
宋清辭笑起來,眸中散著淺淺的光亮,顯然笑得彆有意味, 好像她剛才說了什麼大不韙的話了。
‘困了想睡覺, 改日吧。’
這話有什麼問題麼?
葉姝終於反應過來,臉瞬間滾燙起來,她飛速地跳起身, 窘迫地跟汙魔頭說再見,最好永遠不見!
……
次日清晨,太陽才剛剛從東方冒頭,徐徐微風吹著卷葉的柳條,此時還尚有些涼意。
客棧內隻有少數人才剛起床。封禮禾開心地騎著馬從外頭回來,手拎著一包點心趕忙上了二樓,跑到葉姝的房間。
他抬手想敲門,又擔心葉姝沒起身,複而把手放下了,乾脆在門口等。片刻後,他看見莊飛端著水盆上來,就把點心交給了莊飛。
莊飛得知這點心是百香樓的一口酥,不禁感慨:“我家姑娘真有福氣,昨兒宋公子也給她買了,這下她一定能吃個夠了。”
莊飛跟封禮禾道謝後,用胳膊夾著點心,端著水盆進屋。
封禮禾愣了愣,原本存在心中的一點點懷疑的種子,如今被莊飛的話澆灌得瘋狂生長起來,瞬間便有了參天之勢。
封禮禾很想證實他的想法,猶疑之際,隔壁的門突然開了,趙淩背著一大包行李從屋裡走出來。
趙淩看見封禮禾後,點了下頭算打招呼,就匆匆下樓,去準備出行的事。
趙淩走後,屋門一直開著,封禮禾見宋清辭就坐在桌邊,宋清辭這時也朝他看過來。
封禮禾就笑著進屋和他打招呼。封禮禾順勢就看見桌上有一個方形的錦盒,精致漂亮。
宋清辭請封禮禾落座後,就把錦盒打開,給他瞧裡麵的玉鐲,請封禮禾幫忙品鑒。
“血玉?”封禮禾驚訝地拿起玉鐲,嘖嘖讚歎,“這可是高價也難求的稀罕物,不知宋公子從何處尋來這東西?”
“幾經周轉,托了關係,才求來。”宋清辭淡淡抬眸,對封禮禾道,“封大俠既然也喜歡,想來不會錯了,我還怕這東西太俗氣,不合江湖人的口味。”
送無價之寶的血玉鐲,居然還怕太俗氣。
有錢有勢的人說話都這麼猖狂麼?
封禮禾一口老血悶在胸口,不得紓解。不僅如此,他心裡那種隱隱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宋清辭的鐲子要送給江湖人,鐲子自然是要送給女子,而宋清辭所認識的江湖人隻有他們這幾名,最有可能的當然就是葉姝。
封禮禾琢磨至此,終於忍不住了,跟宋清辭確認:“宋公子莫非想把這鐲子送給葉姑娘?”
宋清辭很斯文地輕點了一下頭。
封禮禾的心‘咚’得重重地跳了一下。
“宋公子一出手,就送這麼貴重的鐲子給葉姑娘,這合適麼?”
“為何不合適?”
宋清辭似乎沒聽明白封禮禾話裡的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送鐲子這等貼身之物,容易引人誤會。”封禮禾不委婉了,乾脆地表述道。
“不妨,不是誤會。”宋清辭似語出驚人而不自知,他話畢就表情平淡地將玉鐲收好,蓋上了錦盒。
封禮禾呆滯住,僵著身體傻了片刻,才慢慢轉眸,餘驚未定地看著正垂首飲茶的宋清辭。他感覺有點暈,恍惚全身的血都在倒流,腦子怵得發麻。
宋清辭出身詩禮之家,飽讀詩書,他把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明明白白地說明一個問題了。自己最最最喜歡的姑娘葉姝,如今選擇和宋清辭在一起了,倆人定然兩情相悅。
思及‘兩情相悅’這四字,封禮禾感覺自己的心像被無數把刀子割著,並非一刀來個乾脆,就過去了。偏偏每一刀下勁兒都不夠狠,隻割一條淺口,讓他不停地疼,不停地流血,綿綿不絕,似永沒有儘頭。
封禮禾儘量隱忍住自己的情緒,保持儀態地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與宋清辭告辭,馬上逃了。
宋清辭看得出封禮禾步履慌張,有幾分落魄。
他目送走封禮禾後,落寞地垂眸,眼底一片冰涼。
同是天涯淪落人。
隻不過,他勝在不擇手段。
葉姝起床後,就哼著小曲兒去廚房煮了一鍋茶葉蛋。
茶葉蛋的味道好壞與否,關鍵在湯上,一定要質量好的黃豆釀造出的醬油,再選擇發酵好的烏龍茶,煮好了,剛好泡一夜的茶蛋其實最適口入味。
因為現在天氣熱的緣故,葉姝怕做早了壞掉,才趕在現在早上的時候做,剛好中午的時候可以吃。她把煮好的茶葉蛋放入木桶裡後,一定要將茶葉濾去後再將湯放進去泡蛋。若帶著茶葉泡久了味道就會偏苦,反而影響口感。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大家便要出發了。葉姝抵達馬棚後,卻見陸墨背著行李,和慕容逸一起來了。
“你不是要和你妹妹一起留下調查金家滅門案麼?”葉姝疑惑地問陸墨。
“封大俠改主意留下了,我替他。”陸墨說罷就上馬了。
葉姝奇怪封禮禾為何臨時改主意,而且還不來親自說一聲,想要去找他詢問,卻被陸墨告知封禮禾已經去了金萬兩的家裡調查了。
葉姝揣測應該是封禮禾念著以前的舊友情義,始終放不下才臨時改了主意,便不管他,帶著大家一起出發。
晌午用飯的時候,宋清辭見葉姝拿出封禮禾所贈的一口酥分給大家吃,便問她的想法。
“什麼想法?”葉姝邊剝茶蛋,邊不解地看向宋清辭。
“他趕早排隊,給你買了這點心。”宋清辭點到為止,剩下的都在用眼神表達。
葉姝狐疑地轉了轉眼珠,琢磨著宋清辭是否在吃醋。當他真吃醋的情況來解釋比較好,她多說兩句廢話不怕,但如果鬨出誤會就不好了。
自古奸情出人命,大魔頭如果真覺得他頭上綠了,鬼知道會不會鬨出什麼慘絕人寰的結果來。
“封大哥是因我長得像他去世的妹妹,才特彆照顧我。這事兒我早就問過了,那天你不也在麼,應該都聽到了才對。他一直把我當成妹妹照顧,我也一直當他是好兄長尊敬,我平日最多就做點好吃食回饋他而已,沒彆的了。”
葉姝解釋得認真又誠懇。
宋清辭見她絲毫不曾懷疑過封禮禾那日所言,倒覺封禮禾可憐。封禮禾有言出必行的俠義名聲在外,葉姝必然先入為主地認定他從不撒謊,故才對他那日的解釋深信不疑。
殊不知,愛而不得,很容易讓人變壞。那個奉守信義的大俠,早已經為她撒了謊。
宋清辭不再提此事,接過葉姝剝好皮的茶蛋,默默放到嘴邊咬一口。蛋白彈性足,鹹香入味,咀嚼的時候,唇齒間繞著清新的茶香,倒是好味道。
葉姝見宋清辭吃了自己給他的東西,明白他沒生氣,就把剩下的茶蛋分給大家,包括陸墨和慕容逸。她做的時候本帶了封禮禾的那一份,又格外多煮了幾個。誰知封禮禾沒來,剩下的茶蛋等放到晚上怕是會壞掉,與其浪費糧食,不如給人吃了,儘管這倆人都不怎麼喜歡她。
陸墨和慕容逸倆人確實不願要葉姝給的茶蛋,因看一鍋出的大家吃了都沒事。他們如果過於防備人家,這一路同行隻怕會麻煩不斷,二人就勉強接受了。本來隻是任務式地剝皮,送進嘴裡,打算潦草吃完。但當茶蛋入口刹那,真香!
葉姝還把昨天熬的海棠銀耳羹分給大家了,雞蛋容易吃噎,配上一口酸酸甜甜湯羹,軟糯潤滑,爽口下飯。
因華山派那些喜歡碎嘴的弟子都留在了廬州,隻有陸墨和慕容逸隨行,倆人又因為吃葉姝的茶蛋和飯菜越來越嘴短,表現得很乖,什麼毛病都沒有。
這一行倒是安靜舒適了。
七日後,大家行至河南地界,宋清辭嗜睡的毛病終於徹底好了,棄車騎馬。
大家在抵達開封之前,在一條僻靜的官路上竟遇了一波攔路的‘刺客’。
這幫人共有十二名,年紀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最年長的看著有六十歲花,是個白胡子的老頭。最年幼的是個五六歲毛不齊的小女娃。高矮胖瘦各種身材齊全,手拿著鍋鏟、鎬頭、石板,甚至還有小木棍。
他們橫亙在路中央,眾口一致,喊著要殺葉姝。
葉姝勒停馬,止於五丈開外,遠遠地挑眉打量這些人。
根據這十二人表現的特征,葉姝判斷他們很像是書中所述的唐門十二毒怪。
這十二人各有所長,但都易容術了得,會縮骨功,最為擅長使毒。那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瞧著拿著一根小木棍,一臉單純無害的樣子瞎比劃,其實真是年紀已經二十五歲了,因從小玩毒,過於沉迷了,導致她自身中毒,身體長不高也沒發育。但技藝卻特彆厲害,僅靠著一根簫,便可驅毒蟲無數,輕而易舉地將數萬軍馬撂倒。而那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其實是一名女子,本人其實很漂亮。
唐門十二毒怪很少很少湊齊了一起去殺人,又因為易容的緣故千變萬化,所以突然遇到的時候,一般很難想到會是他們。
書中這十二人之所以合體出現,是為了對付陸墨。陸墨在半年前曾幫赤腳雙俠,殺了唐門大公子唐越。後來陸墨就中了這十二毒怪所下之毒,因此常年身體孱弱,最終無法繼承華山派掌門之位。這之後才會有男主娶女主,撿漏做了華山派掌門的故事。
葉姝很清楚,當下眼前這幫人叫囂著喊著要殺她,實際真正謀劃對付的人是陸墨。她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噱頭而已,方便他們聲東擊西,令陸墨卸下防備之心。
事實上,他們這招確實管用,陸墨此刻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十二個怪異的人出自唐門,正打算針對他。他和慕容逸正一臉同情地望著那十二人,似乎要打算幫他們行俠仗義,幫著他們跟自己討回公道。
“壞女人,就是你殺了我娘親,我要殺掉你!”這‘女娃’奶聲奶氣地喊道,聽得叫人不禁覺得心疼。
“小娃娃,你太瞧不起姐姐了,就算要來殺我,好歹拿一把菜刀以示尊重,你這樣我實在懶得出手呀!”葉姝挑了挑眉毛,故意逗趣地對那‘小女娃’喊道。
‘小女娃’氣得狠狠回瞪葉姝,倒真在心裡後悔自己沒拿菜刀了。
宋清辭突然掀起車簾,淡聲囑咐葉姝,“不要打架,不要傷人。”
“那他們已經堵在路上了,怎麼辦?”葉姝故作不懂地問宋清辭。
“我們繞路便是。”宋清辭溫溫地解釋道。
這話在慕容逸和陸墨聽來,都認為是宋清辭有仁義之心,怕葉姝傷害弱小無辜。
“就是你帶人,殺了我可憐的兒子啊!”
白發老頭子聽到葉姝和宋清辭的對話後,生怕他們折返,連忙喊起來。他顫顫巍巍舉起手裡的拐杖,作勢要朝著葉姝的方向來。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天殺的,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這些人又叫又罵,無非就是為了吸引他們走進他們的‘毒區’,葉姝才不上當。
莊飛聽見他們竟罵自家姑娘這麼狠毒話,氣得不行,舉刀就欲將這些蠢蛋轟走,被葉姝一個眼神給逼停了。
這幫人都擅長使毒,葉姝自然不能讓莊飛靠近。但她也不點破,隻是命令莊飛聽從宋清辭的話。
莊飛氣得無可奈何,卻隻能聽命,心裡卻忿忿地反抗著。
姑娘變了,姑娘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殺伐果斷乾脆利落的淩雲堡堡主了,如今滿腦子情情愛愛,隻剩下對宋書生的一往情深。書生說什麼是什麼,書生婦人之仁,她就婦人之仁。書生放個屁,姑娘都覺得香。
她能有什麼辦法,她隻能默默哀怨地歎口氣。
莊飛想到這裡,就深深地吸一口氣,再緩緩地歎出去。
趙淩一直警惕眯眼盯著那十二人,緊握腰間的劍,以防意外發生。
葉姝注意到了趙淩的反應,結合宋清辭之前對她的囑咐,明白宋清辭主仆都很敏銳地察覺到這十二人的身份不簡單。這就厲害了,畢竟她是因為讀書才預知劇情了有所察覺,而人家可是完全憑自己的實力。
陸墨和慕容逸瞧著這些人老弱婦孺皆有,料想必定是淩雲堡又乾出燒殺搶掠等罪大惡極隻是,害死了他們的家人。人隻有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便會無所畏懼,乾蠢事送死。這些人該多絕望啊。
二人當即就跳下馬,要前去詢問清楚,替他們伸張正義。
“站住。”葉姝立刻喊住陸墨和慕容逸,“兩位小弟,我讓你們隨便動了麼。”
陸墨和慕容逸同時怒看向葉姝,自然明白葉姝特意稱呼‘小弟’的緣故,她想要以此為約束,讓他倆聽話。
“是不是我這一路對你倆太客氣了?”葉姝見他們有反抗的意思,繼續質問。
陸墨和慕容逸暫且止步原地。
“葉堡主打算如何處置他們?”陸墨提出問題後,態度嚴肅地做出說明,“我們雖然作賭輸了葉堡主,答應這一路給做葉堡主的小弟,任平吩咐。但不仁不義之事我們不會做,也做不出來。如果葉堡主欺負弱小,做奸惡之事,我們必出手阻攔。”
“話真多。”葉姝一句嫌棄,成功惹怒了陸墨,令陸墨非常氣憤地皺眉瞪著她。
葉姝把鬢角的碎發彆在耳後,有些漫不經心。
那邊的十二毒怪開始著急了,極儘辱罵,什麼賤女人老母豬都罵出來了,喊葉姝快來受死。
“不去!”葉姝保持鎮定,絲毫沒有因為他們的辱罵而情緒不佳,“你們長得太醜,連劍像樣的武器都沒有,隻會滿口噴糞,實在是讓人倒胃,我一點揮刀的興致都沒有。”
葉姝張羅大家折返,繞路走。
十二毒怪急了,欲有人上前,卻被拉了回來。他們彼此互相傳遞眼神之後,隻是戰戰兢兢往前挪動幾步,跟剛才一樣,繼續罵葉姝,但沒有彆的任何動作。
陸墨這才隱隱感覺出這場景有點蹊蹺。這些老弱婦孺如果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無知者無畏,衝動之下想要殺葉姝送死,這會兒怎生不敢上前了?難道有圈套?
陸墨再回想之前的狀況,反思到葉姝叫停大家,可能就是為了與那些人保持距離。或許繼續往前,大家可能就會中圈套。
但會是什麼樣的圈套,竟讓她一個堂堂淩雲堡堡主會有所忌憚?
陸墨暫時沒想明白,先跟著葉姝等人騎馬折返。
慕容逸也同陸墨一樣,感覺到這事兒奇怪,特意湊過來告訴陸墨他的懷疑。陸墨點點頭,表示他和慕容逸的想法差不多。
“莫非她剛才叫住我們,是為了保護我們?”慕容逸望向在最前頭騎馬的葉姝的背影,簡直不敢相信這一點。
陸墨默然,這幾天他們趕路,晌飯皆出自這女人之手。她所做的飯菜雖然家常,卻樣樣美味,彆致用心。讓人在吃飯的時候,自然而然感受到她做飯的用心之處。
不知道為什麼,陸墨吃過葉姝所做的飯後,就有點難接受她會是個壞姑娘。
但以往的事實擺在那兒,陸墨始終不會因為區區幾頓飯就動搖自己的原本的看法,真的對葉姝完全改觀。可經曆剛才那件事,他感覺葉姝似乎在口是心非地保護他們,這倒讓陸墨的心思開始動搖了。甚至開始在心裡開始問自己,或許真如封禮禾所說的那樣,她本心不壞,是有苦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