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感受著懷中人逐漸平靜下來的呼吸。
剛擁住他的時候賀雲霆還有些不自在, 卻在林晗瘦削的雙臂中重新得到平靜。
於是他也不再出聲,第一次試著用一種依賴的姿勢與他接觸。
我無法卸下肩上負重, 卻願在你的溫存中汲取安寧。
從此你我之間便區彆於他人, 無人知曉我們在今夜有了共同的秘密。
漸漸地,林晗耳畔也變得安靜,隻餘對方有力沉穩的心跳——他知道, 賀雲霆終於偷得了片刻悠閒。
不再一刻不停地質問自己, 不再耽溺於困擾他的各種是非。
此刻他屬於他,也屬於自己。
賀雲霆摟住他的姿勢說不上怪異,卻仿佛有一種不可褻瀆的神聖。
林晗也不再說話, 此刻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 好像他們可以一直這樣相互擁抱著,在靜默中獲得撫慰, 在黑夜裡抓住希望。
即使他知道,推開這扇門,賀雲霆依舊要麵對焦頭爛額的現狀,即使他努力保持著中立,卻無法避免紛擾煩亂的政派鬥爭。
即使淚水永無止息,即使紅莓不再盛放。
即使無邊的夜, 依然漫長。
最後鬆開時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賀雲霆好像在離開的那一瞬又恢複了往日的冰冷, 但細看上去,又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樣——那就說明這個擁抱是有效果的。
林晗想,那就夠了。
他先一步對賀雲霆笑:“將軍要是覺得累了, 都可以來找我。”
他的視線掃過那雙留有餘溫的手:“也再不用客套地與我握手——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
如果這樣能分擔哪怕一點賀雲霆的悲傷。
賀雲霆像是怔了一下,抬眸看他。
“不用考慮什麼,也不用在意旁邊有什麼人,”林晗偏頭說道,“如果將軍覺得那樣會好一些的話……”
“不用問我,你隨時都可以抓住我的手。”
也許是剛才那個漫長的擁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林晗竟然生出一種“想伸出手指,替賀雲霆抬一抬嘴角”的衝動。
不過他很快覺得逾矩,收回了這個想法。
“謝謝。”賀雲霆隻回答了這兩個字,也像是對之前林晗所說的話的默許。
林晗仰頭看著這張總是冷冰冰的臉,剛才那種想法便越發鮮明,藏也藏不住。
他想看見他笑。
他笑起來一定很好看,一定跟其他人都不同。
一定會有這個機會的。
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
林晗想。
賀雲霆在離開了觀測室後繼續投身於工作中,像是不會覺得累,又像是剛才的擁抱已經讓他重新有了力氣。
林晗短暫地補充了一下睡眠,再回到艦長室時,發現幾人似乎在爭執什麼。
陸安和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剛聯係了奇行生物星係,對方說這幾日氣候不佳,能見度極差,況且……咱們剛剛才在邊區有了變故,它們給出的建議是,演習還是不能再繼續了。”
奇行生物對帝國說不上崇敬,但經年的合作關係也讓它們不會憑空給出這種建議,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必定是確實不適合繼續進行了。
更何況,突發的意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軍士們又太想把季萌的遺體帶回去。
賀雲霆好像對這件事並不意外,似乎他也是這麼想的,他手撐在指揮台上,眉目中看不出倦色,完全想象不到他已經許久沒合眼:“我知道了。”
為確保安全,a組的機甲已經全部回收,b組由於已經確保了安全,有些準機師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在賀雲霆沒有給出明確指令的情況下,進行著散訓。
可還沒等賀雲霆說話,聞天堯卻先一步開了口:“上將,大家都已經這樣不辭辛苦地來了邊區,更何況第四輪演習一年就這麼一次,如果不篩選出最優秀的機師編入軍隊,豈不是……”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覺得演習不應該就此停下。
賀雲霆沒有感情地轉過頭看他:“那王子殿下的意思是,您來承擔這次季萌少校的事故責任?”
他從前對聞天堯隻是不愛搭理,這次卻難得用這樣的語氣反問他。
季萌死了,卻有人連責任也不願意擔。
聞天堯臉白了白,下意識搖頭,用一種十分官方的語氣推脫說:“季萌少校會出這樣的事,大家都很難過……”
林晗看見賀雲霆聽了這句話,臉色暗了一分:“所以?”
聞天堯似乎說這種話很拿手,他神色定下來:“陸中校已經接替了他的工作,所以不該就此停下,畢竟這是為基地選拔精英機師的機會,不能輕易說走就走。”
在這一刻林晗忽然覺得古怪,他覺得聞天堯有時候有種自己都不自知的蠢,他好像總把維護自己的形象和地位放在第一位,卻忽略了許多原則上的問題。
“奇行生物都說了氣候有變,要是有星盜趁虛而入怎麼辦?”賀雲霆一字一句地說,“所有的準機師都是在基地經過了三輪選拔脫穎而出的,誰來對他們的生命負責?”
聞天堯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嚴銘也是機師之一,卻因為他的操作誤傷了……”
賀雲霆比聞天堯高了半個頭,語氣徹底冷下來時低頭看著他,軍帽帽簷給他的眼神更籠上一層冰涼的陰影,讓他的壓迫感更甚。
他沒等聞天堯說完,直接打斷了他:“但他們首先是我的軍士,其次才是帝國的軍士。”
“嚴銘的事還沒有查清楚,就算要審判,也要最終回到軍事法庭,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定罪。”賀雲霆不常對聞天堯說這麼長的話,即使聲音其實跟之前沒什麼變化,但就是讓聞天堯下意識躲避了一下他的眼神,“還是說,王子殿下想要越俎代庖?”
聞天堯語氣一下就變了:“上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賀雲霆卻不再理會他——大概也隻有他,才敢對帝國王子露出這種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