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殺拍攝結束之後, 顧驚白就情不自禁的思考起了一個很哲學的問題——那陸止喜歡我的理由是什麼呢?
在末日裡剛開始的相遇相知,還可以理解為吊橋效應。
就,陸止當時意外發現自己竟然能輕輕鬆鬆被顧驚白一個人類製服, 又經曆了大本營被燒、紅樓被燒、假墓被炸等一係列狼滅操作,他肯定會產生一種在人類中如履薄冰、提心吊膽生活的感覺,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喪屍也有心跳的話。
而從這種情緒的產生到變化,一整個過程裡,陸止的身邊隻有顧驚白, 他還誤會了顧驚白愛他愛的跨越了時空, 於是便錯誤的把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歸結為了是對顧驚白的心動。
——這是顧驚白最早對陸止一係列行為的心理刻畫,他覺得這樣才是合情合理, 符合他所知道的嘗試的。
可是,等後麵真相大白了呢?
在救生艙裡的時候, 沒有了末世危機,也沒有了人類與喪屍的種族衝突,更沒有了什麼在另外一個時空我們彼此相愛的夢幻說法。在顧驚白和盤托出了全部赤-裸的現實後, 他甚至做好了陸止會恨他一輩子的準備。
雖然那段欺騙並不是顧驚白處心積慮,他也無意得到誰的愛, 但他也必須承認, 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他確確實實導致了陸止誤會, 他不會推卸屬於他的責任。
他不覺得在那種情況下, 陸止恨他,有什麼不對。
或者說,都這樣了,陸止不恨他, 才會比較奇怪吧?
從陸止的角度來理解這個他們之間的故事,那就是自己本來是個好好的喪屍皇,馬上就要衝破牢籠去一統世界,卻在中途莫名其妙的被人抓了起來;意外得知對方其實是自己平行時空的愛人,於是產生了愛情,想和愛人一起變成喪屍繼續統治世界的征途,卻被愛人阻止,愛人還毫不猶豫的對自己開木倉、“同歸於儘”;再睜開眼,並沒有死,可是卻知道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愛人不是愛人,愛情不是愛情,連他生活的世界都是一個遊戲衍生而來……
這麼一通推導下來,必然要由愛轉恨了吧?不,怎麼還會有愛呢?他愛他什麼呢?
可神奇的事情偏偏就這樣發生了,陸止不僅沒有想要報複顧驚白,或者與顧驚白老死不相往來,他好像繼續了對顧驚白的這份喜歡,並且已經展開了種種重新追求人的行動。
顧驚白真的很難理解這樣的陸止。
事實上,在做事動機上,顧驚白都理解不了陸止,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想出大家一起變喪屍的“天才”主意,不明白他的top癌為什麼會那麼重。不明白他怎麼還愛的下去,這好像也已經變成了一種自然而然。
在十維空間時,顧驚白一直在刻意的讓自己處於一種不斷忙碌的狀態裡,這樣就不用去反省自己在末日小世界裡的種種,也不用去深思自己對陸止到底保有怎麼樣一種情感。顧驚白不喜歡做事拖泥帶水的自己,一心隻想變成一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可,在這天,在【1314小世界】,他還是突兀的對上了這個問題,又或者說,他的大腦覺得他可以試著處理一下上個世界的遺留問題了。
“你在想什麼?”陸止撞了撞顧驚白的肩,打斷了顧驚白的沉思,他倆此時正一起坐在回家的車上。
前排座椅和後排座椅之間,已經升起了格擋,將顧驚白和陸止置身在了一個非常私密的小空間裡。
顧驚白看著車窗外華燈初上的夜景,還是有點神情恍惚,順著本能,對陸止道:“我在想,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沒有係統文或者快穿文裡那種‘換一個世界,就可以清除掉全部感情’的機器呢。”
哦,陸止懂了,“顧驚”這是中二病又犯了。
雖然陸止沒想到“顧驚”會問出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但他還是回答了顧驚白:“你怎麼知道沒有呢?彆想了,快穿文、係統文,都是未來發達世界了,剝離個感情或者壓抑個感情,還不是輕而易舉?”
“我就是知道,他們沒有!”顧驚白難得有了一點小脾氣,更多的是源自於對自己無法自控的憤怒。
情感誕生於記憶,隻要有記憶,就不可能不觸動感情,這是剝離不開的伴生體。哪怕是看個電影、電視劇,一旦代入或者說進入了角色,人都會產生濃厚的情緒,更不用說是看到自己的記憶裡。有些時候,甚至哪怕沒有了記憶,身體都有可能還會記得那些觸及到心底的情緒。
不斷的執行任務越多,記憶就會持續疊加,情緒負擔便會越來越重。幾乎沒有一個管理局的員工,在提出離職或者退休時,心理能是完全健康的。
這也是管理局一直在不端著招收精神力強大的員工的原因,因為一般來說,精神力越強大,意誌才會越堅定,也就能夠在同等的心理承受範圍內,執行更多的任務,也更容易在離職後一點點被治愈、得到恢複,不用擔心留下危險的後遺症。
但即便如此,依舊還是在任務執行過程中會存在一定的風險。
所以,時空管理局才推出了家屬簽證,希望儘可能的幫助員工在無法割舍情感時,從小世界裡帶走他們最珍視的人。然後這個家屬也會順利成為員工在任務中的錨,不管他走多遠,走多久,他都會記得,在十維空間還有愛他的人在等他回來。
顧驚白以前是很不屑這種過分浪漫主義的說法的,他認為隻要足夠強大,意誌力就絕對不會被侵蝕。隻有有了依靠,才會變得軟弱。
很多員工也確實是這樣沒錯,在有了家屬之後,他們反而申請離職、退休的速度更快了。
這也導致時空管理局常年處於一種需要培訓新人、儘快讓新人上崗、求賢若渴的狀態裡,離職/退休率真的太高了。
顧驚白從小就夢想著成為時空管理局裡的一名員工,因為他覺得他適合,他這個人感情淡薄,卻約束力驚人,他喜歡規則,喜歡計劃,喜歡有秩序的世界。還沒入職,他就已經規劃好了自己加入時空管理局以後的每一步。什麼時候升遷,怎麼和同事相處……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就和他計劃的一樣。
直至他轉入深情科,才開始出現意外,他為此很不高興,不是不滿於自己明升暗降被發配到了新部門,而是不滿於自己的計劃被打破。他極力想要讓一切重新走上正軌,卻……
直接脫了軌。
脫軌的元凶,此時就坐在他的麵前。
不能說這一切都是拜陸止所賜吧,至少,顧驚白會覺得如果他沒有了感情,說不定他就不會再被困擾,就可以回到他本來的計劃上了。
“那我給你造一個吧。”陸止突發奇想,再次打斷了顧驚白和他自己較勁兒。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既然你覺得那個什麼所謂的時空管理局,沒有你想要的感情清除機,那我出錢,讓人想辦法給你造一個,不就好了?問題迎刃而解。”陸止哪怕覺得“顧驚”是個中二病,也並沒有敷衍他,反而很認真的在想解決辦法。
“那如果有再多的錢,也解決不了技術問題呢?”顧驚白回看陸止,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為什麼會和陸止做這麼幼稚的討論。
但他確實是這麼做了。並且還很期待能夠再從陸止口中,得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陸止也……
滿足了他。
陸止說:“那我就去學,直至研究出來為止。”
顧驚白心滿意足,陸止確實開辟了個好思路,兩個人想法不一樣,有些時候也不見得是壞事,好比此時此刻,陸止的打破常規,就確確實實有幫助到顧驚白:“不需要你學,我自己就會造出來。”
他完全可以在做任務的同時自學,隻要情感清除機造出來,他所有的煩惱就會一夜消失了,真棒。
AI小助理突然上線,給顧驚白發來了一段難得正經的話。
【親愛的,我不得不打斷一下你,就像在你深陷陸止的情緒旋渦時,我不得不KY的提醒你,陸止不自私自利的可能性很低一樣。在這個時候,我也不得不按照你最初給我的設定,站出來理性的提醒你,當你開始思考“陸止為什麼會喜歡我”時,這本身就說明了你的在意。】
【情感清除機並不會解決你的這份在意,你隻會浪費毫無意義的時間。】
【這麼說吧,同樣是“喜歡你”這件事,林染現在也明顯走了新版電視劇的路線,他喜歡‘你’,至少是喜歡你扮演的顧驚,那你為什麼從沒有考慮過,林染為什麼會喜歡你呢?】
顧驚白剛剛覺得有所好轉的思路,再次被卡死了原地。
對啊,他為什麼根本沒想過,林染為什麼會喜歡顧驚呢?他想的從一開始就是,如何拒絕林染,完成任務,拯救世界,離開這裡。
他不會去深挖林染喜歡他背後的原因,因為不管是什麼,他都一定會拒絕他,讓他死心。
陸止的問題本應該也是如此簡單的,不管陸止為什麼喜歡他,又為什麼可以做到這個份上,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絕他。
但是,他沒有。
甚至在升起了這個想法的現在,都不覺得,他應該用對待林染的方式去對待陸止。說不上來林染和陸止哪裡不同,但他們就是不一樣。
這可真的是太雙標了。
顧驚白怒氣衝衝瞪了一眼身邊的陸止,決定眼不見心不煩,還是等小世界的事情解決了,再去考慮這個問題吧。
陸止不知道顧驚白的心裡路程,莫名被遷怒,就……
很心虛。
因為他確實做了一些理論上來說,“顧驚”不會希望他做的事,他現在有兩條路,要麼坦白從寬,要麼抗拒到死。他內心深處商人狡猾的一麵,讓他心存僥幸,覺得說不定不說,就不會出事。而另外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卻讓他好像有了應激反應般,覺得一旦不說,事情有可能就會鬨大,那麼他和顧驚說不定會鬨的很難看。
難看到他根本無法承受。
於是,陸止對顧驚白道:“你發現了,對嗎?”
顧驚白不得不再次睜開了眼,怒火更勝,因為被煩惱源頭不斷打擾。但在聽到陸止的話之後,顧驚白心裡一個咯噔,總覺得有些事情又要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