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的東西算是應有儘有,柴米油鹽一應俱全,他把米飯蒸上,青菜洗一洗就下鍋炒,拿東西的時候正好看到放雞蛋的小籃子,手略微有些遲疑。
這些他都是攢一攢拿到大隊去,定時會有人送到供銷社,一個蛋能值五分錢。
吃的念頭他是沒有,對自己向來很苛刻。
但是這會想到沈喬那個背影,不知怎麼的拿起兩個。
他記得原來聽說過,沈知青一個月要吃十來個雞蛋。
彆看不多,雞蛋就跟隊員們的銀行一樣,是生財的法寶,家裡再受寵的孩子一個月能吃上一個就很不錯。
十來個,大家是想都不敢想,當然會引起議論。
他拿起又放下,覺得自己一閃而過的想法也很奇怪,怎麼會想著把它們給沈喬吃。
他甩甩頭,把菜扔進燒好的鍋裡翻炒,放鹽之後就盛起來。
每頓隻炒一個菜,對他這樣乾重活的人理所當然要分量大,說是用盆裝都不過分。
他大口大口地吃著,連蠟燭都沒有點,借著些微的月光存活。
對他來說倒不是為省錢,純粹是有的時候不大喜歡光亮,反正點上左右看也是他一個人,沒什麼必要。
畢竟每樣東西的擺放對他來說也很是熟悉,哪怕是摸黑走路也沒什麼困難,他就在這樣的環境裡,洗碗、洗澡、洗衣服後上床睡覺。
他每天幾乎都是一沾枕頭就睡,連做夢的時候都很少,今天是破天荒夢見了沈喬。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那雙盈盈的眼睛被無限放大,好像透露著譴責。
雖然沈喬並沒有這樣想,她到知青點的時候,大家已經吃完飯。
張翠婷看她回來得這樣晚,擔心道:“你要是乾不完,我明天幫你。”
看著臉色都不大好,彆是操勞過度。
沈喬是給嚇的,打起精神說:“乾完了,還幫你也澆了。”
她很少欠人人情,以前是用吃的喝的回報,現在是用同等的勞動。
張翠婷是個好勞力,雖然覺得搭把手的事情也沒什麼,不過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誰也不願意總是無償幫人乾活。
知青點的良好關係的基礎也在此。
兩個人說著話,沈喬一邊吃飯,吃完收拾好桌子,也是洗完澡上床。
大隊沒什麼娛樂活動,又都是大早上的開始乾活,她縮在被窩裡眨巴兩下眼,困意襲來,猛地坐起身來看床底。
說是床,其實就是木板做的,四根木樁子撐著,底下空著可以放東西。
她塞著兩個木箱子,裡麵放著冬天的厚棉被和衣服,平常不管多愛乾淨床底都會有蟑螂等鑽來鑽去。
這兒的天氣就是這樣,潮濕得很,尤其趕上現在快到梅雨季。
她有好幾次睡覺到一半都能感覺到有東西在自己手臂上爬,嚇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隻能用被子把整個人都蓋住。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也挺沒用的,明明已經來這麼久,卻總是怎麼都適應不了。
心裡多少覺得前頭幾年是白搭,隻得鼓勵自己以後得振作起來。
但怎麼振作是個大問題,她不自覺捏著自己的下巴思考。
耳朵好像聽見窸窸窣窣地動靜,忍不住四處看。
有東西在爬就是這樣的,你知道有卻又找不著,叫人難捱得很。
她索性不去管,被子蒙頭緊閉著眼,覺得這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掩耳盜鈴。
但她就是害怕,一時半會沒辦法克服,一門心思就在身邊這點事上,完全忘記更早一會發生的,更彆提譴責鄭重之類了,畢竟人家也沒必要對她的求助給出回應,更何況對大隊人來說,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值得安慰的事。
他們看到這些是習以為常,反而更覺得她是嬌生慣養。
沈喬歎口氣想,也許她就是嬌生慣養吧,一個人活成這樣確實是太差勁。
她這段日子也在反複地思考,終於意識到很多殘忍的事實。
其實她不該把血緣當做太理所當然的事情,把家人換成知青點的人,就會覺得她做的其實是很過分的事情,對父母兄弟們沒有幫助,一味地隻是索取,最終成為家裡的累贅。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即使是至親也要講究貢獻的,她沒有貢獻,在這樣的時候隻能被拋棄,或者更殘酷一點,大概因為她是個女孩。
可是家人之間真的該講這些嗎?
沈喬自己也不太明白,畢竟世人都會說父母是最無私的存在,可她現在覺得不是,又不能宣之於口,甚至分辨不出過往究竟是真是假,她受過的寵愛是千真萬確的,又被用某種私心差點決定未來也是真的。
她是越想越多,想得都有點頭疼,在這些紛雜的念頭裡抓住其中一個。
【好想吃雞蛋啊。】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有點遲,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