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你吃飽了嗎?”
總覺得人高馬大的一個,再多都隻是塞牙縫而已。
鄭重道:“飽了。”
還是硬生生吃肉吃飽的,他都覺得這種機會,這輩子說不準有一沒二。
當然,錢也沒少花。
沈喬走在街上,步伐慢慢的,說:“現在你也是身無分文了。”
錢本來就是帶出來花的,於鄭重而言這倒不是最要緊的事,但他遺憾在沒能給沈喬多買點東西,道:“本來想給你買新衣服的。”
語氣裡多少有點悵然。
沈喬壓根不缺衣服穿,說:“我有好多呢。”
她有的怎麼一樣。
鄭重道:“不是我買的。”
誰買的也都是穿在身上的,沈喬拽著他的衣服下擺說:“那就以後再給我買,好不好?”
鄭重沒辦法說不好,點點頭“嗯”一聲。
他摸著自己的口袋,尋思還剩三塊多也算是一筆巨款,要買點什麼好呢?他目光放在周圍,樣樣都是要票的東西,隻能歎息。
沈喬聽見聲回頭看他,說:“怎麼了?”
鄭重猶豫道:“想給你買點東西。”
這都快成他的心願了。
沈喬頗有些無奈,眉目之間笑意盈盈道:“行啊,讓我們看看有什麼。”
不要票的東西也不是沒有的,幾乎都是稍顯昂貴。
沈喬看來看去,最終目光停留在書店,說:“要不買兩本連環畫吧。”
鄉下少娛樂,大家讀來讀去就隻有偉人語錄,這種連環畫很是盛行。
就是也不便宜,一冊也要幾毛錢。
鄭重看著“書店”兩個字,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
他哥鄭俊峰在讀書這件事上很有天賦,不僅過目不忘,而且很擅長舉一反三。
那還是剛建國沒多久各地都提倡掃盲,村小不收學費,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可以去聽課,家家都是兄弟姐妹擠在一個教室裡,鄭重就是跟他哥一起聽。
那真是鮮明的對比啊,所以鄭重從來就知道自己不聰明,導致他對一切和學習有關的東西,其實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更彆提是進書店,簡直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沈喬看到他的猶疑,知道隊裡很多人家裡是連個帶字的東西都沒有,從不買這些不當吃穿的東西。
她兩隻手無意識地擺弄著衣角,說:“還是換一個吧。”
鄭重從往事中回過神,道:“為什麼換?”
沈喬揣摩他的神色,覺得也不像是不願意,說道:“好像有點浪費錢。”
這哪有什麼浪不浪費的,鄭重道:“我願意。”
頗有幾分蠻不講理。
沈喬噗嗤笑出聲說:“那我們進去吧。”
書店隻有一層,架子上整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書。
沈喬一頭紮進連環畫裡,挑選著哪本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她身邊湊著的全是小毛頭,都是七八歲大的年紀,對這些是最感興趣的。
鄭重其實有點怕小孩,想想說:“我轉一圈。”
沈喬含含糊糊應著,眼睛一個勁盯著畫冊看。
鄭重說是轉,也隻是站在不遠處看著。
但乾站著也有點像傻子,他隨手抽出一本書打算翻一翻,結果看來看去全是字,認得的反正是沒幾個,更顯的自己是個文盲。
他歎口氣,心知知青都是文化人,隻這樣他好像就永遠趕不上,怎麼可能自信得起來呢。
沈喬挑好自己想要的過去找他,看他拎著書頁發愣,問道:“怎麼了?”
鄭重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大識字,道:“隨便看看。”
他隨便看的正是本舊的初中的語文課本,也不知道是誰擺在這的。
沈喬從他手上拿走,道:“我還沒上過初中呢。”
她小學畢業趕上停課三年,複課沒多久就下鄉,這個學曆在知青裡頭其實算很低的,隻是這幾年也沒人在乎這些而已。
鄭重聽出她有幾分遺憾,說:“我也隻念過兩年書。”
讀小學是不要錢,但學費隻是小花銷而已,他小小年紀就是好勞力,早早出入於田間。
兩個人好像都有些悵然,沈喬提議道:“那你想再學嗎?”
鄭重看著她的臉,說:“想啊。”
連自己都知道,目的是因為她多些。
沈喬彎腰找著,翻出一套完整的小學教材,說:“那我教你。”
鄭重隻顧著看她動作,這會才說:“書我有。”
是很多年前的東西了,他覺得學問是很神聖的東西,沒敢拿它們怎麼樣。
沈喬咦一聲,心想他一定對學習很渴望。
她轉而說:“那我們買初中的,我學習一下,以後教你。”
她記得自己小學的時候成績挺好的,要不是陰差陽錯,應該上初中、上高中的,不過人生就是這樣,好像在某個路口就是不同的結果。
她摸著書本,眼神中也流露出幾分懷念的意味來。
鄭重覺得這些東西就買得很好,起碼能彌補她某種程度的遺憾。
沈喬在這一摞書放在售貨員門前,聽著人家劈裡啪啦打算盤,心疼之餘說:“咱們一定得好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