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和劉強打架,本來是小孩子鬨事沒什麼,畢竟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裡,十個有九個都是這樣,沒幾天又能湊一塊玩。
但對大人來說不是這樣。
按說裡麵本來沒有沈喬的事情,畢竟哪個也不是她家的。
可有個人不這麼想,那就是鄭月香。
要說鄭月香一直覺得自己命不錯,畢竟她是父母唯一在身邊的孩子,雖然為他們操勞許多,好處也不少。
尤其是以前她大哥鄭俊峰還在崗的時候,她沒少沾光,哪怕是家裡現在大不如前,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之日子好過隊裡多數人家。
可人就是不容易知足的,更何況由奢入儉難,因此鄭月香和她媽一樣,向來覺得沈喬是把事情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本來嘛,她也就是在心裡生悶氣,並沒有打算把誰怎麼樣。
可惜沒幾天,隊裡就出了個大新聞,那就是高考成績出來了。
說出來也不是很準確,因為本屆具體分數不對外公布,給考上的人的隻有一張薄薄的體檢通知書。
送過來的時候大張旗鼓,像是中狀元似的,看熱鬨的一個接一個,誰考上誰沒考上一目了然。
沈喬考上了。
她正是在家裡給鄭重出題目的時候,翻來覆去地驗證有沒有漏洞,算到最後自己都覺得問題很大,煩躁地把紙捏成一團,聽到有人敲門“嘖”一聲。
鄭重知道她是為自己下個禮拜的考試著急,站起來的時候順便在她頭上摸一下以示安撫。
沈喬知道這脾氣還沒有必要,收斂起來衝他笑笑,好像跟這個人在一起,自然而然有平靜下來的力量。
鄭重也笑笑,走得不快不慢,把門外的人等得著急。
鄭衝吧不由得扯著嗓子喊道:“沈喬,沈喬!”
叫得撕心裂肺的。
鄭重還以為是出什麼大事,加快腳步把門拉開,臉上也帶出三分緊張來。
鄭衝吧沒好氣抱怨道:“咋這麼慢,白瞎那麼長的腿了。”
又喜笑顏開道:“你媳婦呢,她考上啦!”
這句跟喊出來的差不多,街坊四鄰都探頭。
沈喬在屋裡當然也聽得真真的,她一時間失去追問的勇氣,生怕這是黃粱一夢而已。
從院門看,都看得到她愣愣坐在堂屋裡,人跟失了魂一樣。
鄭衝吧可沉不住氣,邊往裡走邊嚷道:“小沈,小沈你聽見沒。”
還是鄭重更知道枕邊人,跟在邊上說:“她知道了。”
又說:“是要辦什麼手續嗎?”
這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怪周到的。
鄭衝吧道:“明天去縣醫院體檢,介紹信我都給開好了!”
不怪他這麼興奮,他都打聽得真真的,整個公社就數本大隊考上的人最多,這是什麼,這是他治理有方,年底交報告大大的一筆啊!
而屋裡,沈喬的意識也在慢慢回籠。
她的表情和平常差不多,隻是眼角眉梢都帶著神采飛揚,站起來仍舊是落落大方的樣子道:“還麻煩您跑這一趟。”
又說:“鄭重,快倒茶。”
這也是報喜的最後一家,鄭衝吧倒也不推讓,坐下來說:“咱們大隊一共考上六個!”
沈喬也記掛著其他人,連忙問道:“都有誰啊?”
鄭衝吧一連串往外報名字。
說真的,人有親疏,沈喬聽見李麗雲和李勝的名字,那真叫一個激動萬分。
她道:“太好了。”
可過會又覺得不合適,畢竟知青點的人還不老少。
這種情況下,像是快樂也有罪,為喜悅罩上一層不完美。
鄭衝吧也知道她是知青點的老人了,除開跟李海平不對付倒也沒跟彆人不合,幾乎都是處得來的。
他寬慰道:“興許明年能考上。”
又悄悄透露說:“好多地方都在鬨返城了。”
哪裡來哪裡去,說起來也是應該的。
但多少人已經是成家立業,總不可能鍋碗瓢盆全帶走吧,想起來就叫人愁啊。
鄭衝吧歎口氣,在鄭重肩上拍拍說:“好好學習啊。”
不然沈喬去上大學,他可怎麼辦才好哦。
鄭重方才還沒想到這個,現在是反應過來,眼神裡多少帶點舍不得。
畢竟體檢這種都是走個過場,接下來的就是等錄取通知書而已。
會被什麼學校、什麼專業錄取,夫妻倆都沒有頭緒,那絲喜悅也淡下去。
鄭衝吧心裡“哦喲”一聲,連忙走人。
他一走,外頭的人都湧上來,有說“恭喜”的、有說“沾喜氣”的。
沈喬倒也不吝嗇,大人孩子都給發糖,還拿出準備好的年貨出來。
好不容易這一通熱鬨散去,沈喬眼見的沒人,關上門後可憐巴巴展開雙臂說:“抱我。”
鄭重手下意識伸出來,把她往自己身上一帶。
兩個人貼得緊緊的,好像能從彼此身上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沈喬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輕說:“我真的考上了。”
恍惚得像是個夢一樣。
鄭重覺得好像聽見點哭腔,連忙看她,發現眼尾真的紅紅的,哄道:“大喜日子,不哭了啊。”
沈喬這麼大人,被戳破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乾脆地往他衣服上一擦,說:“誰哭了!”
鄭重識趣道:“是我。”
真是叫人要發脾氣都不行,沈喬噗嗤笑出聲,手背用力一抹說:“我這是喜極而泣。”
鄭重看她又能說說笑笑,放下心來,看著桌上攤開的課本說:“我一定會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