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的十月底,浦化下了一場大雨,雨停之後整座城市就進入秋季。
往年還在家的時候,鄭重這會都還穿著短袖,今年是不得不早早換上長袖,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是不乾活的人沒那麼多火氣,二是浦化屬於本省的最北邊,還靠著江,風呼呼吹過去,叫人直打哆嗦。
他都這樣了,更何況向來不強壯的沈喬,早晚都已經穿上兩件衣服才夠。
正是周日早上,兩口子在圖書館做作業,為了防火和通風,區開著兩扇大窗。
沈喬往那坐沒多久,就覺得涼氣順著自己的褲腿往上鑽,連書上寫著什麼都顧不上,道:“圖書館怎麼這麼陰。”
外頭有太陽,估摸著還能比室內高出好幾度,再怎麼樣也比裡頭更暖和。
鄭重倒是扛得住,不過知道她不能和自己比,想想說:“那換個地方?”
沈喬點點頭開始收拾東西,兩個人各自借好需要的書,往包裡一放顯得更加沉甸甸。
鄭重是背著自己的,提著她的,不遠不近綴在後麵走,不知情的人壓根看不出來他們是認識的,更彆提像是一對。
沈喬也是吸取上次在農林的教訓,畢竟風氣就是這樣沒辦法。
不過她眼神微微向下,就能看到他拉長的影子。
她提高音量說:“我們去公園曬太陽吧!”
但凡是處對象的人,就沒有不去公園的。
鄭重幾乎不會反對她的想法,說:“行。”
兩個人沒有後話,隻靜靜地走著。
沈喬踢一腳路邊的小石頭,看著它咕嚕嚕滾到花叢裡。
有時候就是跟孩子差不多,鄭重含笑看她,猛地停下腳步來,正要叫住人,沈喬已經回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鄭重心中竊喜,尋思他們現在居然都有這默契。
殊不知沈喬是一直看著影子,反應快著呢,兩隻眼睛裡全是好奇。
鄭重道:“要吃米花嗎?”
沈喬左右看都沒看見有人在賣,說:“哪兒呢?”
鄭重看她的意思就知道她想吃,指著路邊的小巷子說:“那兒。”
沈喬驕矜地抬下巴說:“我不想走路。”
嬌氣得理直氣壯。
鄭重願意慣著,說:“等我。”
他也沒說叫她拿東西,腿一邁就跑過去。
可是人一去好幾分鐘都不見來,沈喬不免蹙眉,著急忙慌往他消失的地方走。
她一過去,就看到鄭重踩在彆人家牆頭,捂著嘴沒敢叫他,生怕他嚇一跳摔下來。
鄭重也沒注意到,一手撐著一手慢慢往前,總算把勾在瓦片上的風箏撿下來。
拿到手,他才踩著梯子往下走,倆眼睛紅得跟兔子的孩子跟他道謝,看樣子東西應該是他們的。
做好人好事是值得鼓勵的,沈喬倒也沒覺得這麼高的牆而已能有什麼危險,哪怕是她自己小時候都爬過比這高的樹,是越長大才對這些越恐懼。
她眼看著人站定,給他拍拍灰說:“我還以為你怎麼了,這麼老半天。”
鄭重本來是以為上去下來沒多久的事,誰知道風箏線勾得特彆死,他也不方便用力扯,半晌才弄下來。
他道:“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傻子。
沈喬在他額頭上戳一下,留下個淺淺的印子。
她驚喜道:“你是不是白了?”
今年鄭重都沒怎麼乾過活,在教室裡風吹不到日曬不到,肉眼可見是沒那麼黑,但要說白也差些十萬八千裡。
他道:“有嗎?”
說著話手在臉上摸摸,忽然覺得想不起自己長什麼樣,因為他沒有鏡子,男人也不需要那玩意。
沈喬用力拍他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沒洗手!”
灰全蹭臉上去了,得有多臟啊。
鄭重原來是掙工分的人,在這些上頭不是很講究,不由得訕訕笑。
沈喬跟路邊的大娘要了點水,兩個人湊合洗洗後這才拿著米花走。
這兒離公園並不遠,拐個彎就能到。
他們進去後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來,中間照舊保持著距離。
鄭重尋思這日子過的,他們可是堂堂正正的人,愣是跟小偷小摸差不多。
可浦化就是這樣,到處都有保衛科和紅袖章。
他歎口氣翻開書,太陽照在背上的溫度越來越高,慢慢出了層薄汗。
沈喬是曬得暖洋洋的,止不住打哈欠。
鄭重看她沒睡好的樣子說:“昨晚幾點睡的?”
沈喬睡得挺早的,說:“十一點,不過夜裡有人吵架,起來聽了一會。”
好像是對麵樓的男生,嚷得挺大聲的,大家都趴在走廊上聽,也沒聽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