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有點愣愣的。
她摸了摸蓋在身上的被子,閉著眼睛躺了會兒。半晌翻了個身,又坐起來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手心看。
四周黑漆漆的,反而讓小姑娘的眼睛顯得很亮,或者說,那張瘦巴巴的小黃臉上隻有一雙大眼睛還算是漂亮的了。
煙花轉了轉手腕,仍是覺得有些恍惚。
以後就和神仙住一起了嗎?
今天白天來村裡的那個人說是來挑人,誰被挑中了就能跟他走,以後包吃包住還能成仙。
大人們都帶著孩子在那排隊,煙花見了便也跟著一起排隊。
萬、萬一呢......
自從爹爹死後,她已經很久沒吃好過了。
家裡的衣服還是前年做的,現在穿在身上,手腕腳腕都全部露了出來。夏天尚且還好,冬天的時候,紫紅紫紅的凍瘡跟趴山虎似的從露出的地方一直躥到指尖,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
平時的時候煙花倒是無所謂,然而每次要手上使力乾活時,被擠壓到的腫塊就會滯礙動作。
她挎著從後山挖的一小籃子灰菜跟在長長的隊伍後麵。
抬頭一瞥,看見了剛剛從裡麵出來的大人牽著孩子,那些人臉上滿是失望,當看見末尾的煙花時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哇,那個呆子也想成仙......”
有小男孩誇張的看向煙花,隨後被父親敲了腦袋,“神仙還在這,彆多嘴!”
兩人的聲音不算大,煙花卻清清楚楚的全都聽見了。
她抿了抿唇,看著手裡的灰菜。臉上卻沒什麼羞惱或是失落的表情。
“煙花兒,怎麼不回家?”遠處有傳來溫和的女聲,是隔壁的禾大娘。
自從三年前爹爹死了之後,煙花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能沒有立刻被餓死,全靠禾大娘時不時的接濟。許多的家務該怎麼做、去哪找什麼樣的野菜都是禾大娘一手教過來的。
禾大娘原名禾沁,是鎮上教書先生的女兒,也不知道為什麼嫁到了這樣的小破村莊裡麵。人美心善,還會讀書寫字,村裡的小孩都喜歡圍著她。
她自己沒有孩子,就把喪了父的煙花當做女兒看,除了家務事之外,還會教教她認字,給她講講外麵的故事。
她也給煙花做過衣服,可是煙花總舍不得穿,隻要從前的衣服沒破爛的徹底,就絕不動新衣服。
禾沁說過她很多次,可是一直乖巧聽話的小女孩兒在這點上十分堅持。甚至因為怕惹她不高興讓她走了,所以每次去禾沁家裡吃飯也就吃小半碗,呆愣愣的樣子,卻不論誰勸都絕不多吃一口。
她感覺得到,禾大娘早晚會走的。
那些衣服,她要省著,飯也不能吃太多,不然會讓禾大娘不高興的。
少吃點,就不會那麼累贅,大娘就不會那麼早走了。
煙花兒雖然看起來呆呆的,兩隻眼睛總是幽幽的一眨不眨,沒什麼靈動的神采,反應也慢半拍,但是被禾沁養了三年,卻是村裡認字最多的女孩兒。
“在這做什麼呢?”禾大娘牽起煙花不挎籃子的那隻手,“瞧把你曬的,臉紅成這個樣子。走吧,今天去大娘家裡吃飯,你慕叔不回來。”
她說著就往外走,小女孩卻站在了原地沒被拉動。
禾沁疑惑的轉頭,“怎麼啦?”
“我......”煙花張了張嘴,片刻後搖頭,小聲說道,“沒事,走吧。”
他們說的有道理,神仙是來這找小神仙的,她那麼笨,去了也不會被選上的。
禾沁狐疑的看了看她,然後朝前瞅了眼排隊的眾人,頓時明白了過來。
“嗨,這些人又來了。”她笑著揉了揉小姑娘偏黃的頭發,“煙花兒想去?”
“沒有......”
“去吧去吧,”禾沁不由分說的提過她手上的籃子,努了努嘴,“大娘先回去了,你玩好就過來吃飯。”
煙花一愣,看著禾大娘越走越遠。
她轉頭看了看前麵,又看了看禾沁,然後繼續在隊尾安安靜靜的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等回過神後才發現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手放上來。”坐在長木桌後麵的小哥眼皮子都不抬的開腔。
煙花看著桌上那個晶晶的球球有些猶豫。
自己剛挖了菜,手上還沾著土灰,放在這麼漂亮的東西上好像有點不合適。
長久沒等到動作的小哥有點不耐煩了,他被派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曬了一天,一個可塑的苗子都沒找到。
果然前輩說的沒錯,他們這種外門弟子就是門派的苦力。
青衣男人抬頭,拍了拍桌上的測靈台,又重複了一遍,“手放上來,彆動。”
煙花連忙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手放在下麵,攥住衣角使勁蹭了蹭,也來不及看有沒有擦乾淨就急忙摁在了那晶瑩剔透的圓球上。
男人一邊低頭收拾東西,一邊開口道,“對,在上麵放一會兒就好了。”
煙花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手底下的球裡麵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她盯著裡麵看,發現有幾點米粒小的黃藍光斑在上下撲騰,好像夏天晚上的螢火蟲一樣。
隨後,那些小光點聚集在一起,慢慢變成了兩個豆子大的球球,左邊的紅,右邊的藍。
兩顆豆子像是在比誰更大一點似的,相互摩擦著膨脹,你大一點我長一點。
長著長著,很快就把整個圓球都充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