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 殷旬發現煙花很不對勁,比起第一次生病的時候, 更加反常。
“是父親出事了嗎?”他隻能這麼猜測煙花在三生石裡看見自己養父過得不好。畢竟兩人分開之前還是好好的。
煙花搖頭,她坐在椅子上, 把長刀橫在腿上摸著刀鞘上的花紋。心裡不可避免又想起了那血色的畫麵。
會不會是她搞錯了, 也許那都是邪修和妖魔的屍體......
但是她清晰的看見了上麵破爛的玄鴻門弟子服。
更何況鏡中的自己還提過一句, “三長老五長老已死”。
女孩瞥了眼身邊的殷旬,男人哪怕是蹙眉, 也看起來溫柔無害。
這樣的大師兄......這樣好的大師兄......
煙花感覺難受的心臟都揪起來了。忽而頭頂一暖,她轉頭,看見殷旬正擔憂地撫著自己的腦袋。
少女懨懨的,卻也下意識地
蹭了蹭頭上的手。然而下一刻她猛地意識到殷旬這樣做的含義。
這是兩人間不必言語的小動作。當煙花有任何問題,她都會習慣性的拉著大師兄的手放到自己頭上, 這是允許對方察看自己神識的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少女下意識避開了殷旬的手,“我沒事,就是想看師兄和江前輩的對決。”
這是煙花第一次刻意撒謊, 以至於那她整張臉都僵硬了。不過因為本就麵無表情的原因, 所以倒和平時沒什麼區彆。
手心一空, 殷旬剛剛愣怔就聽到了少女的解釋, 他反應過來笑道, “這麼想看?”
“嗯。”因為撒謊而緊張, 更加死板地點頭。
“等以後煙花兒修為高了, 師兄直接和煙花兒對招好嗎?”殷旬耐心地解釋道, “我不知道他這些年變得多強,害怕到時候沒收住手傷到了你,所以才不讓煙花兒看的。”
“不要生師兄的氣好嗎?”
煙花抿唇,“不生氣。”
她說完想起了在三生石中看到的殷旬——
“這麼做師兄就會高興嗎?”
“嗯,師兄很高興。”
說這話時候的大師兄,看起來非常滿足。
煙花憋了半天還是沒有憋住,她朝殷旬問道,“大師兄,怎麼樣你才會高興?”
“高興嗎......”殷旬想了想,然後勾唇淺笑,“和煙花兒在一起,師兄就很高興。”
“那師兄你每天都好高興哦。”煙花麵無表情地感歎。
“是啊,煙花兒和師兄在一起高興嗎?”
“高興。”但是現在高興的有點不純粹。
煙花低頭用指甲摳住刀鞘上的花紋玩,恍惚之間,她猛然想到了之前一直被忽視的事情——
三生石是三生石,又不是一生石!
說不定那是上輩子或者下輩子的事情。
這麼一想,煙花立刻精神了起來,這一世的大師兄人那麼好,連她沒有殺掉那隻獙妖都沒有怪自己,怎麼可能自己去殺害同門?
至於下輩子或者上輩子的大師兄是不是那樣......管他呢,反正不是這輩子就好了。
師兄是不會變成那樣的,師兄也沒有理由變成那樣。
少女心裡無比篤定這一點。
她的大師兄是天下第一劍修,是修真界飛升的希望,更是自己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的人。
大師兄到底好不好,難道她還不能判斷麼?
不過是塊莫名其妙的石頭罷了,她怎麼能因為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懷疑大師兄。
如果今天的處境反一反,大師兄肯定也不會因為這種縹緲的預言而懷疑自己。
煙花是殷旬一手教出來的弟子,同樣的,殷旬也是煙花一天天親眼看著的長輩。
大師兄絕不是什麼三生石就能隨意定論的!
她越想越是這樣,高興地跑過去抱了抱殷旬,“大師兄,你每天都要高興。”這樣就完全沒有理由去像三生石裡麵那樣殺人了。
殷旬微愣,接住突然撲進自己懷裡的女孩兒,手按在了那纖細的腰肢上,他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兒突然又開心了起來,卻也順著她的意笑道,“好,每天都高興。”
現在的他,確實很高興。
煙花抱了殷旬一會兒,突然想起上午的韶華派掌門來,她好奇地問道,“容掌門好像很討厭師兄?”
“倒不如說她討厭所以玄鴻門的人。”
“為什麼?”
殷旬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輝光掌門的妻子,是她的妹妹。”
“哦。”煙花點頭,還是不明白,“然後呢?”
“當初容掌門的妹妹執意要嫁給輝光師叔,但是容掌門覺得兩人不合適,最後輝光師叔想了個辦法。”
煙花眨巴著眼,“然後呢?”
“他們將容掌門藥倒之後,丟去了魔窟。”
煙花睜大了眼睛,將一個仙門門派的掌門在昏迷的狀態下丟去魔窟,根本無法想象最後她是怎麼活著從裡麵出來的。
看見少女震驚的樣子,殷旬接著道,“不僅如此,新婚之後的輝光師叔趁著容掌門在魔窟、韶華派群龍無首的時候,發起了兩個門派之間的鬥爭。”
煙花立刻盯向殷旬,他順著少女炯炯的視線承認,“沒錯,師兄當時也參與了。”
那便是兩百年之前他和江愁楓的那一戰。
煙花聽完,忍不住喃喃,“她今天都沒有打我們......”
殷旬噗嗤地笑了出聲,隨後道,“這便是容掌門的厲害之處了。”他摸了摸少女的頭發,“還記得師兄從前告訴你的麼,強者未必隻是強在修為。對於容掌門來說,為了不讓修真界內戰四起、再出現犧牲而忍下一己之怨,這樣的胸懷和忍耐是比她修為更厲害的存在。”
煙花受教地點頭,又問道,“那今天大師兄跟她說了什麼?”居然能讓這麼厭惡玄鴻門的容掌門同意他們使用三生石,看來大師兄不僅僅是被罵了一頓。
“這個啊......”殷旬屈指抵在唇下,“等下次給煙花兒買糖葫蘆的時候再一起告訴你吧。”
煙花:不好奇了。
離開了韶華派的地界,殷旬帶著煙花又像從前那樣邊走邊曆練,兩人一路向北,最後停在了一個叫做眠城的北方小城裡。
此時正值隆冬,全年最冷的一天,天下飄著鵝毛大雪,空氣涼冰冰的讓煙花覺得很舒服,更開心的是,她跟著師兄逛了一圈,發現一個賣糖葫蘆的都沒有!
不僅沒有糖葫蘆,街上的人也很少,稀稀拉拉的皆是埋頭疾步的行人。路過住宅的時候,家家戶戶門前都放著大堆大堆的包裹行禮,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煙花鼻尖一涼,兩邊的瞳孔向中間靠去,看見了有一片雪花停在了自己鼻尖上。
她覺得有趣,一直盯著它看,看著它一點點的融化、一點點的變形。
“娘親,那個姐姐好奇怪......”
“噓,大概是個傻子,可惜了那一身衣服。”
煙花回神,才意識道自己當街鬥雞眼有點嚇人。她轉頭麵無表情地看了眼那對母子,母親發現被聽到後急忙拉著男孩走了。
煙花偏了偏頭,看著母子兩人相攜而去,然後自己也跑到殷旬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嗯,她也有。
殷旬正在找落腳的客棧,忽然手上一暖,身旁貼上了熟悉的氣息,他問道,“走累了嗎?”
“沒有。”
煙花覺得大師兄有時候特彆奇怪,當初讓她被蜚獸追著跑的時候就不關心她會不會累,現在逛個街倒是開始在意了。
總的來說,訓練自己時候的大師兄,絲毫不比劉肆先生來的寬容,甚至更加嚴厲;但是平常生活時,他卻完全把自己當做三歲的小孩子來看待。
煙花不介意對自己嚴厲的大師兄,但是對於把自己看成嬰兒似的大師兄就有些無奈。
從下山到現在,已是過了一年多,她其實今年都十八了......完全不需要再吃這種山楂串串了。
被大師兄從儲物袋裡掏出糖葫蘆塞進嘴裡的少女如是想著,她竟然不知道大師兄還有儲存食物的習慣......
煙花不是很高興地嚼著,這大概是大師兄為了教導自己有備無患這一點而準備的曆練吧。
少女一手提刀一手糖葫蘆的照常跟在師兄屁股後麵轉,大師兄走她就走,大師兄停她就停,隻要確保視線裡有那一抹白就可以安心的發呆,不需要管彆的事情。
然而就是一心一意發呆的煙花也終於發現了這座眠城的不對勁。被偶爾路過的百姓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卻在她一對視回去的時候,對方就收起了目光,疾步走去。
“看起來沒有客棧了。”殷旬蹙眉,“走,我們換個地方。”
煙花眨眼,“沒有客棧?”麵前不是好幾家嗎。
“似乎都不收住客了。”殷旬轉身,幫女孩把頭上的雪拍掉,“嗯?怎麼沾雪了?”
“白白的很有趣。”煙花哼哧哼哧地吸了吸頂著雪花的鼻子,她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片的雪花,不想用靈氣將他們隔絕。
“很有趣也不能讓糖葫蘆沾那麼多雪,臟。”
煙花立刻眼睛發亮,“那臟了就不吃了。”
殷旬笑著睨了她一眼,“罷了,隨你吧。”老是這麼欺負小姑娘,他居然也有點於心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