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的桔子味彌漫在味蕾上,江秋月這時才有閒暇觀察周圍的情況。
對麵坐著一個年齡大些的姑娘,臉色是常有的營養不良造成的暗黃,梳著長長的辮子搭在肩膀兩側,細眉細眼的,穿著棉布襯衫,正抱著土布兜子倘開口透風。
她旁邊是個穿夾克的男子,綠襯衫下邊竟然配一條灰色喇叭褲,有點辣眼睛,不短的頭發還抹著疑似發膠的東西,看上去油頭粉麵的。
關鍵是他連旁邊粗辮子姑娘的好看都沒有,還很自我良好地在腿上癱著一本詩集裝逼。
江秋月觀察的目光太明顯,她身旁的那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抬手的時候手肘碰到了她的胳膊,江秋月在油膩男察覺看過來之前轉移視線。
車廂內的布置比現代四個數字的火車還要簡單,座椅、很小的桌子,車窗能打開,卻沒有窗簾。
過道很窄,還有晚上車的人在找空位置放行李,乘客基本都是十七八左右的青少年們。
火車勻速後有列車員過來這節車廂讓關好窗,接下來檢票。
他們的位置靠近車門,列車員說完後不到一會兒就輪到他們,江秋月把代表身份的介紹信和車票一起遞過去,看見身旁的人交上去的是個墨綠的小本本。
江秋月看向他,正對上對方敏銳看過來的一雙黝黑眸子。
江秋月轉回視線,本來以為對方跟她一樣是上山下鄉的知青,然而看證件類型,明顯不是同一類人。
列車員走後,車廂氣氛活躍起來,坐在一起的人開始自我介紹打招呼,大都是同齡人一同下放的,說上幾句話就熟悉開了。
他們這裡是粗辮子姑娘打頭先說,“咱們做個自我介紹啥的?”她順了順辮子,亮了亮嗓子開始介紹她自己。
“你們好,我叫王曉紅,來自紅日紡織廠家屬院,將要去的是柳家灣長河大隊。”說完兩隻細眼眨巴著看向江秋月。
江秋月按照她的模式簡單介紹了下自己,“我叫江秋月,來自西城文工團家屬院,插隊到柳家灣青山大隊。”
按照順序她說完該到身邊的那人,不想油膩男此刻挺積極的,接過她的話頭高調地說道,“那我來說說我吧,我叫林文清,從京都東邊那片兒來的,去的也是柳家灣,咱們都一樣的目的地,路上正好說說話解悶,到時候我給你們朗誦幾首主席的詩歌,陶冶陶冶情操怎麼樣,哈哈。”
他作出一副爽朗大方的樣子,襯著他的裝扮卻怎麼看怎麼猥瑣。
江秋月看了一眼想起一個詞,小白臉。
貌似原書男主也是個弱雞雞的小白臉呢。
最後是給她深刻印象的身邊那人,他沒多做介紹,說出名字和職業完事。
“彭敬業,junren。”
他的聲音再聽一遍仍然很好聽,是成熟男人的磁性音色,聽在江秋月耳朵裡性感極了。
不過聽到他的職業,三人紛紛肅然起敬。
他們穿草綠色軍裝是順應潮流,是做樣子過過癮,人家才是穿真正軍裝的人,保家衛國,流血不流汗,為人民服務。
林文清看著油嘴滑舌的不靠譜,卻很會說話聊天,不到一刻就把王曉紅逗笑了。
彭敬業沉默冷肅,幾次不接話頭。林文清開始拉攏江秋月,頻頻將話題轉到她身上,話裡話外打聽她家庭情況、生活水準等問題。
江秋月隨意應付幾句,重要內容一點不透,問煩了乾脆從帆布包裡掏出一本書打發時間。
沒想到碰巧掏出一本紅寶書,應是江母臨行放進去的,這書有時候用的好了可是萬能利器呀。
紅寶書是一件鄭重的事情,不容人打擾。林文清不得不放棄搭訕,轉而同王曉紅聊到一塊去了。
江秋月找到事情做,捧著紅寶書以好奇和對待古董的心態翻開印有m主席語錄五個大字的扉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
江秋月:“……”感覺有些話真的那啥。
再往下看,有些說起來還是挺好挺振聾發聵的,像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呃,後來國內一片亂鬥,十年wg至今還沒結束呢。
“核戰爭打不起來……”翻到其中一頁看到這樣極具預見性的一句話,江秋月不由佩服這位偉人的眼光長遠性。
核武器的輻射毒害和波及範圍那麼大,真打起核戰地球都玩完。
沒看直到二十一世紀,也就美國在最開始拿小日本廣島長崎試驗了兩顆,導致那裡幾十年了還是荒蕪的廢墟,人口不知死了多少。從那之後,其他國家再沒敢輕易動用過。
又看到一句造成全國上下一片綠的那句: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從這句傳頌開後,女子們就開始學男子穿軍裝,還有大口袋的中山裝,修身的旗袍被視為資本主義殘留,隻對外接單定製出口。
這些一句句嘔心瀝血的話語,有的振奮人心引人深思,有的□□專斷一刀切,有的經久彌新在後世廣為人知。
江秋月看的入神,不知不覺翻過半本,車廂內的光線漸漸昏暗下來。
她揉了揉後頸,往外一看,都到傍晚了,對麵的王曉紅在吃土布口袋裡的乾糧餅子當晚飯。
江秋月下意識想掏出碗□□去泡,好在立即反應過來刹住了動作。
江夏日臨走塞給她的乾糧包就在她腳底旁放著,拉開係繩最上麵是個鋁製飯盒。
這裡麵都是江母準備的,也不知道都裝了什麼。
江秋月打開飯盒發現是兩排整整齊齊大小一樣的餃子,蒸熟的。
盒蓋一掀開,一股香味就飄出來了。
好香!應該是雞蛋餡的,還放了香油。
她將飯盒放在麵前的小桌子上,手伸進包裡拿出一雙筷子,抬頭卻發現對麵兩雙眼睛死死盯著飯盒裡的蒸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