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病重後,莫姨娘打著侍疾的名義,整天帶著二子一女在母親麵前晃悠,還傳出風聲說五爺要把庶長子記在母親名下,當做嫡子繼承家業,逼得她臥床不起、最後命喪黃泉!
這莫姨娘出身頗為傳奇,眼界見識並非普通女子。她娘家原是淮南伯府,因卷進“三王謀逆案”,被奪了爵位毀了功臣鐵卷,成年男子斬首,女人和小孩成為官奴。莫姨娘和弟弟相貌出眾,被教坊司選中,一個做了歌姬,一個成為樂工。
後來她弟弟得了聖上的青睞,姐弟倆脫了賤籍,她親弟弟成為宮廷樂師,手眼能通天,得罪不得。
辛槐家的噓聲道:“顏老太太其實也瞧不上這位的出身做派,可是她偏偏有兒有女,五爺又看重她——你也知道,五爺是顏老太爺原配嫡出,老太太是繼室填房。畢竟不是親母子,早年間這對繼母繼子又有些齟齬。所以,我們老太太也不太方便插手你們五房的事情。還有啊,我聽說,莫姨娘娘家會起複呢,到時候,她就是伯爵府的姑奶奶了。”
一聽這話,周媽媽害怕了,她原本是五夫人的陪嫁大丫頭,後來是五房唯一嫡出九小姐的奶娘。在顏府是有些體麵的人物,可這莫姨娘從來不買她的帳,無論她使什麼樣的柈子,莫姨娘最後都能還以顏色。如今五夫人沒了,九小姐又小,她沒有依仗,莫姨娘要整治她,簡直易如反掌!
周媽媽嘴硬道:“伯爵有什麼了不起的?顏家‘一門三進士,父子兩探花’,顏老太爺入過內閣,還是天子的老師呢;五爺是翰林院侍講學士,京城公侯都不敢小覷我們家,更何況是個三流伯爵。”
辛槐家的笑而不語,她很清楚周媽媽是個色厲內荏的孬貨,這些狠話私底下說說、圖個口舌痛快也就罷了。如今靠山五夫人沒了,當著莫姨娘的麵,這位周媽媽老實著呢。
“憑她怎麼得寵會生兒子,妾就是妾,書香世家怎麼可能把一個妾扶正?”周媽媽越說越急,腦筋突然一亮,“顏家家大業大,沒有當家主母執掌中饋是萬萬不能的,待五爺出了一年孝期,肯定會再聘名門貴女為妻,我隻願未來的五夫人是個厲害的,好好整治這個狐媚莫姨娘!”
“喲,這就開始惦記著新五夫人了。”辛槐家的覺得心寒:這周媽媽是已故五夫人的心腹,臨終前還把九小姐托付給她,可一聽說要跟著小姐去成都就退縮了,到處送禮求人打算留在南京。如今夫人屍骨未寒,她就想著討好新五夫人求自保,絲毫不在意九小姐的安危。
顏睡蓮也有同感,從這些閒話中得知:生母五夫人魏氏相貌性子都是好的,可惜用人失察,耳根子軟,重用周媽媽這種不仁不義、又沒什麼本事的小人;無挾製妾室的手段、生生被莫姨娘逼死;娘家又敗落了……。
想到這裡,裝睡的顏睡蓮犯了職業病,沉思道:千錯萬錯,還是人力資源出了問題,五夫人個性綿軟,根本不合適正房太太這種極具挑戰力的職位;
莫姨娘的能力素質完全符合,如果不考慮出身,她們的職位調換一下,五房一定會很和諧的;
至於周媽媽,咳咳,不能繼續留在身邊了,這條毒蛇隨時可能會反噬上司,得想辦法逼她離職……。
周媽媽仔細留意著辛槐家的麵部表情,試探問道:“聽你的意思,新五夫人的人選,老太太和五爺已經有數啦?莫非,是五夫人娘家的妹子?”
在大燕國,妻子故去,經常是妻子娘家的妹妹或者遠房的族妹嫁過來做繼室填房,以穩定姻親關係,而且因有血緣情分在、又有同族的掣肘,這樣的繼室會對原配留下的子女要寬厚些。
比如顏府的顏老太太小吳氏就是原配吳氏的堂妹,雖然顏老太太和五爺個性不太對付,但也儘到了為人母的責任,五爺也維持著“母慈子孝”的局麵,遇到大事兩人更是堅決統一戰線、同仇敵愾的。
“這話我可不敢說。”辛槐家的故意賣關子。
“哎喲,我的好嫂子,你就幫幫忙吧。”周媽媽親熱的握住辛槐家的手,寬大的袖袍掩住了下麵的交易:她褪下腕上半透明的冰種翡翠鐲塞進辛槐家的手裡。
這才對嘛,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想白聽消息,沒門!辛槐家的裝著什麼都沒發生,偷偷將鐲子掩在衣袖裡。方才她瞥了這支冰種翡翠鐲子好幾眼,也暗示了幾次,周媽媽還算上道。
辛槐家的得了好處,就將自己知道的倒了個乾淨。
顏睡蓮越聽越覺得自己前途堪憂:原來母親娘家不僅敗落了,而且還起了內訌!祖母和父親剛開始是打算娶母親的堂妹過門的。可是就在她病重的時候,魏大舅來訪,居然說等妹子故去後,就要過來要回妹子的嫁妝!
如果母親沒有子嗣,舅舅在妹子死後要回嫁妝,雖說在情麵上有些難堪,卻在律法上是行得通的——但問題是,自己是母親親生女兒,無論是習俗還是律法,母親的嫁妝是要留給她長大出嫁時添妝用的!
這要求太無理了,祖母和父親都沒同意,可舅舅又說,他取回嫁妝隻是替外甥女保管,等睡蓮要出嫁了,他再原封不動的送回來。
所以說,舅舅要嫁妝是假,不相信表妹的人品才是真的,就怕她嫁過來不善待睡蓮,還貪墨原配的嫁妝。
當然,也不能排除舅舅想從母親嫁妝裡做點手腳的可能性。
嫁妝鬨劇的結果是魚死網破!舅舅被趕出顏府,祖母和父親也不再考慮母親娘家的未嫁女。
也就是說,最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後媽的人選被舅舅攪黃了。
這——這不是白說嗎?周媽媽氣急:“好嫂子,我這心裡成天七上八下,你就疼我一回,趕緊說最後定下誰家的閨女吧。”
周媽媽急得上攛下跳,辛槐家的看夠了笑話,這才緩緩道:“襄陽侯庶出旁支的子弟、已故顏老太爺任國子監祭酒時的學生、現任濟南府同知楊軒的嫡女。”
周媽媽一愣:“啊!勳貴子弟的嫡女做填房?這好像是咱們顏府撿了便宜。”
“便宜可不是亂撿的。”辛槐家的憐憫的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顏睡蓮,“顏家為什麼一定要送不滿二歲的九小姐跟著棺槨去千裡之外的成都老家?不是為守孝,也不是為了調養身體。”
辛槐家的露出一抹諷刺的微笑,“為的是一年後娶貴女進門,不讓這個原配嫡女留在顏府,礙了新夫人的眼!”